第8章 石洞里的光(1 / 1)

搜查风波后的夜,林英在灶前坐了半宿。

月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在她脸上割出明暗的棱,像刀锋划过冻土。

寒风从墙缝钻进来,舔过耳垂,带来一阵针扎似的凉意。

她裹紧肩头的粗布袄子,怀里的玉坠却微微发烫,那抹热意顺着锁骨往心口钻,又在血脉里化作一股清冽的凉。

她摸出藏在灶台砖缝里的川贝苗,叶片上还凝着晨露,指尖一碰,水珠滚落,带着空间寒潭特有的湿冷气息,仿佛刚从冰层下抽出。

刘老三窗纸上晃动的人影,赵铁柱走时甩在地上的碎火把,还有王猎户上膛时猎枪金属的轻响,都在她脑子里转成一团乱麻。

那声音在耳道里回荡,像锈铁刮过石板,又像野狗啃骨。

“得把根扎深些。”她对着灶膛里将熄的余火轻声说。

火苗颤了颤,余烬噼啪一响,像是回应。

天刚蒙蒙亮,霜气还浮在屋檐下,她就踹开陈默借住的知青点木门。

门轴吱呀一声,惊飞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

陈默正就着咸菜啃苞谷饼,见她进来,沾着面粉的手在裤腿上擦了又擦:“英姐?”

“后山岩坡。”林英把猎刀往桌上一插,刀柄震得碗碟轻跳,“禁林不能常进,药材得搬出来种。”

正蹲在门槛外抽烟的王猎户抖了抖烟灰,火星子落在枯草上,滋啦一声灭了。

“丫头,不是老汉泼冷水。山屯周围的荒地,土薄得能数清石子,川贝那金贵苗子。”

林英从怀里摸出三株苗,叶片墨绿带白纹,根茎裹着黑褐色泥土,凑近能闻见淡淡药香,清苦中透着一丝甜润,像雪后松林的气息。

她指尖划过一片叶子,叶面微糙,边缘泛着银光,露水在晨光里一闪,凉意渗进指尖。

王猎户眯起眼,枯枝似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叶尖,触感厚实,叶脉凸起如筋络:“好家伙……叶脉比野川贝粗两圈。”

他突然直起腰,“你说的岩坡,可是西头那片背阴的?”

“对。”林英点头,“野猪不刨,兔子不啃,连山雀都嫌那风大。”

陈默早摸出铅笔和皱巴巴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飞,纸面沙沙作响:

“引水渠用碎石导流山泉,我算过,从北坡小溪到岩坡,直线距离七里三,落差……”

“先量地。”林英打断他,嗓音像砂石磨过铁皮,“日头毒了再去,晒脱皮。”

正午的岩坡像块烧红的铁,踩上去,鞋底发软,热气从脚心直往上窜。

陈默的蓝布衬衫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湿得能拧出水,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留下一道泥痕。

林建国举着根削尖的木棍当标尺,小脸红得像山里的野山楂,鼻尖沁着细汗,风吹过时,带来一股咸腥的汗味。

二丫娘的竹篮就是这时候出现的,竹篮盖着洗得发白的蓝花布,掀开时飘出野菜粥的清苦香,混着腌萝卜的酸气,扑进鼻腔。

“英丫头,建国。”二丫娘把碗往石头上一放,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指节粗粝,像老树皮,“趁热喝。”

林英端起碗,粥面浮着半片腌萝卜,汤色灰绿,她喝了一口,野菜的涩味在嘴里漫开,舌根发麻。

她抬头时正撞进二丫娘泛红的眼尾:“刘老三昨儿堵在井边说,你们引的是邪水,种的是妖药。”

二丫娘的手指绞着围裙角,布料被搓得发毛,“他让我别往你们这儿凑……”

林英又喝了一口,热粥滑进胃里,暖意却迟迟不来:“那你怎么还来?”

“你爹走那年冬天。”二丫娘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声音轻得像风刮过枯草:

“我家柱子烧得说胡话,是你爹背着他在雪地里走了十里,到镇卫生所时,皮袄里子都结了冰碴子。”

她蹲下来,往林建国碗里多拨了半勺粥,粥汤洒在石上,瞬间被吸干,“你娘能下炕给我织棉鞋,是你给的药粉,不是山神显灵。”

她转身要走,又突然弯腰扒开石缝,把个油纸包塞进去:“盐。”声音轻得像风,“刘老三家那口子管着队里盐缸,我偷摸攒的。”

林英望着她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松树林里,指尖摩挲着石缝里的油纸包。

咸涩的味道突然漫上鼻尖——原主记忆里,这是二丫娘第一次在她面前掉眼泪。

当夜,林英摸黑钻进空间。

她站在灶膛前,指尖轻抚玉坠,低声念道:“开。”

刹那间,灶后墙角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旋转,裂开一道幽光流转的缝隙,像古井深处泛起的涟漪。

寒潭的水汽裹着草药香扑面而来,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像一层看不见的纱。

她蹲在药田边,竹耙子翻动新土,泥土松软,泛着油光,触手温润,带着地底深处的微温。

空间的月亮比外面圆三倍,清辉洒落,照得药田如镜面般反光。

她突然想起陈默白天说的话:“英姐,你总一个人扛。”

“我不敢倒。”她对着寒潭轻声说。

潭水倒映着她的脸,眼尾的细纹像刀刻的,风吹过耳畔,带来一丝凉意。

“我倒了,建国得去给人当长工,招娣要被说亲换粮食,小栓……”她喉结动了动,声音哑了,“得回去啃树皮。”

身后突然传来响动——枯叶被踩碎的脆响,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石壁的窸窣。

她猛地转身,正看见陈默举着个粗陶碗站在空间入口,碗沿还冒着热气。

他脚边的地面微微凹陷,像是被某种无形力量托着,而他手中的玉坠,竟与她胸前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略显黯淡。

“我在院外等了半夜,看你没点灯……”他声音微颤,眼里映着寒潭的光,“后来我看见你从灶台后消失,影子像被吞进去一样。我试着碰了玉坠,念了你梦里说过的那个字——‘开’。”

林英心头一震,原来他听见了她梦中呓语。

他把碗递过来,姜汤的热气扑在两人之间,辛辣中带着甜香,熏得人眼眶发烫:“喝了暖身子。”

林英接过碗,陶壁滚烫,指尖发麻。

姜汤辣得她眼眶发酸,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在人面前卸了防备:“我总梦见我娘咳血的帕子,红得像火。”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梦见我爹被熊拍碎的猎枪,枪管弯得像根草。”

陈默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发顶,掌心粗糙,却带着温度。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拇指轻轻蹭了蹭她发间的碎草,动作极轻,像怕惊醒一场易碎的梦:“不会了。”他的声音发颤,“有我在。”

第五日晌午,岩坡的木牌立起来了。

陈默用石灰在周围画了圈,粉末在阳光下泛白,像一道结界。

木牌上的字歪歪扭扭,是他和林建国一起刻的:“猎户埋药,擅入者断腿。”

王猎户带着两个年轻猎户,扛着猎枪在坡下搭了个草棚,棚子前堆着晒干的狼粪——点着了能熏走野兽,烟味浓烈刺鼻,风一吹,呛得人咳嗽。

刘老三蹲在对面山包上,手里的旱烟灭了又点,火星明灭,映着他阴沉的脸。

他望着岩坡上的川贝苗,叶片油亮得能照见人影,根茎粗得像小拇指。

他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发木:“这哪是野药?”他嘀咕着,“莫不是……山神真显灵了?”

夜里起了雾,湿气沉沉压在山脊上,像一层灰白的棉被。

风在林间穿行,发出低哑的呜咽,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林英裹着件旧棉袄往禁林走,玉坠贴在胸口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炭。

她要采的百年黄精在悬崖下边,得攀着老藤下去。

可刚摸到黄精的根须,远处突然传来犬吠——不是山屯的土狗,是带倒刺项圈的猎狗,叫声里带着股子狠劲,撕破雾气,震得树叶簌簌发抖。

她迅速攀上旁边的古松,树皮粗糙,刮得手心生疼,密匝匝的松针扎进脖颈,带来一阵刺痒。

月光穿透雾霭,照见三个男人从林子里钻出来。

中间那个背着军用帆布包,手里的指南针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山屯猎户用的都是自制的木罗盘,这东西……

“那小娘儿们今儿准来。”其中一个嚼着草棍,唾沫星子飞溅,“刘老三说,她种的药能卖大价钱。”

林英的指甲掐进树干,木刺扎进指缝,疼得她咬牙。

她摸出腰间的猎刀,割断挂在松枝上的狗绳。

猎狗突然挣开束缚,冲着相反方向狂吠。

三个男人骂骂咧咧追过去时,她顺着藤条滑下悬崖,黄精根须上的泥都没抖,直接塞进空间。

林英从悬崖逃脱后,一夜未眠。

风在窗外呜咽,像那猎狗的余音。

她盯着屋顶的茅草,耳边反复回响着“卖大价钱”三个字,心口像压了块石头。

窗外的雾浓得化不开,连玉坠的光都暗了几分,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制着。

次日清晨,陈默在院门口等她。

他眼周青黑,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纸角被汗浸得发软:“我问了镇上来的货郎,那种指南针……是部队里淘汰的。”

林英把黄精苗埋进空间药田,土盖到一半突然停住,指尖沾着湿润的黑土:“得让刘老三自己跳出来。”

她抬头时眼里闪着光,像寒潭底的星,“他越急,尾巴露得越长。”

药田守了三日,岩坡的草棚前堆了七堆狼粪灰。

第四日清晨的雾还没散透,林建国的喊声响得像炸雷:“姐——”

他跑得太快,布鞋尖都开了口,脸白得像刚下的雪:“后坡草棚……王爷爷的猎枪,不见了!”

林英听到这话,心猛地一沉,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一把拉起林建国,声音压得极低:“走,现在就去。”

最新小说: 岁晚?情长?炉边语未休 长梦 欺婚在下,柔弱菟丝花黑化了 带着芯片闯古代:王爷他嘴硬心软 夫君抬平妻?暴君爬墙又争又抢 死遁五年归,玉面将军成舔狗 靡日沉沦 仵作登不得台面?我偏要让死者言 青梅绕指酥 校园里的小草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