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表的陷阱(1 / 1)

大雪一连封了金川三天,街上铺着厚厚的积雪,被来往稀少的行人踩踏成了灰黑色的污泥,凝固在道路两侧。向阳北里如同被遗弃的孤岛,终日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笼罩。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烟囱里冒出的煤烟气息也被冻得沉重凝滞,飘不起来便沉积在低矮的房檐下,积成一层暗沉的尘霜。筒子楼的楼道里更是死寂,只有偶尔从门缝里传出的微弱咳嗽声和碗碟碰撞的细碎声响,像是这压抑空间里唯一的生命搏动。

下午四点刚过,楼道里响起沉重拖沓的脚步声,钥匙叮当乱响。韩大魁下班回来了,带着一身浓重未散的酒气和铁锈般的寒意推开门。一股浊气瞬间冲散了屋内炉火的微暖。他看也不看正在角落缝补破袜子的李桂琴,径直踢掉沾满泥雪的劳保鞋,目光直接落在窗边小马扎上沉默削着土豆皮的林蔓身上。

“滚去!打酒!”带着浓重口音的命令粗暴地砸在空气里。他掏出一张脏污皱巴的十元票子,直接甩到林蔓脚边的水泥地上。林蔓削土豆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刀锋在灰褐色的土豆表面刮出一道白痕。她没有去看地上的钱,沉默地放下刀,用冻得红肿的手指抹了把木刺扎进掌心的污渍,弯腰捡起那脏污的钱,套上笨重的胶皮靴,将一条看不出原色的旧围巾胡乱裹在头上,推开沉重的铁门走入风雪。

风雪稍歇,但朔风依旧如刀子刮骨。斜阳惨淡地挂在灰蒙蒙的楼宇间隙,余晖无力地涂抹在地上污脏的积雪上。街角的红星副食店门口冷清。林蔓买了瓶最便宜的散装白酒,用粗麻绳拴好瓶口,拎着冰凉的瓶身往回走。就在她拐过向阳北里那堵结满冰棱的斑驳山墙,离单元口几步之遥时,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单元门洞里阴影里踱了出来,恰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深灰色的毛呢大衣领口竖着,衬得那张脸在暮色中愈发轮廓分明,薄唇带笑,正是沐阳。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掠过,将林蔓额前裹着旧围巾的碎发吹得拂过她的眼帘。她的脚步瞬间凝固,身体也下意识绷紧,几乎要捏碎手中装着廉价散装酒瓶的麻绳,心跳急促得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这个危险的信号源,居然踩着她家门口的积雪守株待兔。

“真巧。”沐阳的声音低沉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目光精准地扫过她拎着的酒瓶、冻得发青的指尖和被旧围巾裹住的小半张沾着雪沫的苍白脸庞,“出来买东西?”他微微侧身,姿态看似随意,却恰好好处地挡住了她回家的窄路,形成一种无声的压迫,“上次那个做衣服的事儿……真不考虑了?”不等林蔓开口拒绝,他忽然毫无预兆地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玲珑、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盒子。

“咔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一只做工极其精细的女式腕表静静躺在黑色的丝绒衬垫上,圆形的银色表壳在冬日的暮色里流淌着冷冽的光泽。腕表小巧玲珑,造型典雅,表带是纤细的银色金属链节,每一节都打磨得光可鉴人,表盘在昏暗光线中泛着深邃的蓝晕,一个张扬的盾形皇冠标志(劳力士)清晰地镌刻其上。

“你看,像这种女宾的手腕大小……”沐阳的声音温和得如同蛊惑,修长的手指托着表盒,向前递到林蔓触手可及的距离,“尺寸很难把握,尤其是金属带,调试不好佩戴很不舒服。”他目光温煦地看着林蔓的脸,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们公司那边催得急,你看能不能就着这个样子,大致估量一下……”

暮光如血,斜斜地倾泻在灰旧的墙体和路面的污雪上,将那支腕表的棱角镀上一层奇异的暗金。链带的寒芒如同淬了毒的针尖,刺得林蔓眼瞳生疼。沐阳的笑容温雅得令人心头发毛,字字句句都裹着糖衣的炮弹——那根本不是恳请帮忙的眼神,更像精心编制的捕网在暮色中缓缓收紧!那冰冷的金属光泽骤然在她眼前放大,带着无形的斥力——太刺眼,太突兀!如同荆棘鸟被强行按进华贵的金笼!

林蔓的心脏猛地收缩,下意识想要后退,脊背却已被冰冷的砖墙抵住。她试图摇头,“不……”拒绝的话语尚未出口,那只冰冷金属盒子却以不容分说的速度和力道,被直接塞进了她握着廉价散装酒瓶的手里!粗糙的麻绳勒着虎口的冻疮口子,一阵刺心的疼。

“拿着吧!算是前期订金!给阿姨或者你自己配点像样的冬衣!”沐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施恩者般的理所当然,“外面实在冷,我就不进去坐了。”他甚至还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看似好意地——替她将滑落在肩头的围巾拢了拢。指腹不经意蹭过她冰凉细腻的脖颈肌肤,如同剧毒的蛇信轻轻擦过!林蔓猛地一颤,应激反应几乎要将手里的东西甩飞出去!

沐阳却已干脆利落地收回手,对她仓惶僵硬的姿态视若无睹,嘴角上扬,丢下最后一句:“那就等你的好消息!尺寸要求我回头托人送到‘玉湘’去!”说罢,他转身大步走入巷口最后一点昏黄的光线里,毛呢大衣的下摆带起一片翻飞的细雪沫。那从容的背影消失得异常干脆,只留下刺骨的寒风和掌心那方骤然沉甸千钧的、灼手山芋般的冰冷金属盒!

林蔓像被冻僵般钉在原地,心脏狂跳得几乎炸开胸腔!散装酒瓶冰冷的麻绳勒得虎口处冻裂的疮口生疼,混合着那劳什子金属表盒冰凉而坚硬的外壳棱角硌在掌心骨节上,刺破麻木带来钻心的痛意。她盯着巷口那片被车轮碾得稀烂的雪泥空荡处,沐阳最后消失的地方,巷口昏暗的路灯刚好亮起,昏黄的光晕打在泥地里零乱的脚印上,那抹刺眼的金属光泽在暮色中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空气仿佛被抽干,巨大的轰鸣声在脑海深处炸响,喉咙如同被冻硬的面团死死堵住。

楼道里传来开门声和马婶那尖利熟悉的、带着浓浓窥探欲的干咳:“咦?小蔓啊,站这风口上干啥哩?哟,手里拎的啥好东西啊?这么亮堂!”尖锐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破凝固的死寂,林蔓握着那块冰冷金属盒的手神经质地痉挛了一下。马婶浑浊的目光瞬间精准地黏了上来,像苍蝇般死死锁住她手中那抹即使在昏暗楼道里也过分璀璨的金属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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