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后山的放逐(1 / 1)

滚下去的瞬间,沈青芜以为自己会摔碎。

草坡上的碎石子刮着脸颊,右腿撞在老树桩上,疼得她蜷起身子抽搐。耳边是风声和自己的喘息,混着什么东西断裂的脆响——后来才发现,是那根拄了半年的木杖,在滚落时撞在崖壁上,断成了两截。

“呸!”坡上有人啐了口唾沫,是那几个外门弟子,“扔这鬼地方,不出三天就得被妖兽啃得只剩骨头。”

“嬷嬷说了,算她命大留口气,能不能活看造化。”

脚步声渐远,沈青芜趴在乱草堆里,半天没动。眉骨的疤被冷汗浸得发疼,她抬手摸了摸,指尖沾着血——刚才滚下来时,额头又磕在石头上,旧伤添了新痕。

后山的月亮被云遮着,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风穿过林子,呜呜地像哭。她记得杂役院的老人说过,后山禁林是云岚宗扔死人、弃废料的地方,深处有千年妖兽,浅滩长着蚀骨草,连内门弟子都不敢单独靠近。

“自生自灭……”她低声重复着,喉咙干得发紧。

挣扎着想坐起来,右腿却像不属于自己似的,一动就钻心地疼。她摸到裤管湿了一片,借着偶尔漏下来的月光一看,是血。刚才被推搡时撞在石头上的地方,怕是磕碎了点什么。

袖袋里有东西在动。沈青芜猛地想起什么,哆嗦着伸手去摸——是那截断骨草根须。

黑暗中,草根尖上的淡绿亮得吓人。那些细小的根须已经钻进她的皮肉里,和她的血缠在一起,像在往骨头缝里钻。她试着扯了扯,根须却纹丝不动,反而有种温热的感觉顺着手臂往上爬,流到丹田处,竟让那点快要熄灭的青光颤了颤。

“原来你离不开我……”沈青芜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哭腔。

她想起被碾烂的古籍。那些烧焦的纸页上,记载着断骨草的炼化之法,说此草“性烈,需以血养百日,待根须入髓,方可化灵”。当时只当是妄言,没想到这草根真的赖上了她。

得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这个念头撑着她,用断成两截的木杖当支撑,一瘸一拐地往林子深处挪。右腿每落地一次,就像有把钝刀在骨头里搅,疼得她牙齿打颤,冷汗顺着下巴滴进草里,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突然亮起来。不是月光,是一种发着冷光的白,从林子缝隙里漏出来,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

沈青芜屏住呼吸,扶着树干慢慢探出头。

是片药圃。

不大的一块地,用朽木栅栏围着,里面种着十几株半枯的灵草,叶子上积着灰,像是很久没人打理了。药圃中间有间石屋,屋顶塌了一半,门挂在合页上,被风吹得吱呀响。

“看守药圃……”她想起外门弟子临走时的话,突然明白过来。

哪是什么自生自灭,分明是换个地方继续磋磨。把她扔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药圃,美其名曰“看守”,实则断了她所有念想——没有丹药,没有功法,连口干净水都难找,和等死没两样。

石屋里比外面还黑。沈青芜摸到墙角有堆干草,便倒了进去。刚想喘口气,右手突然摸到个硬东西,摸起来像块木板,上面刻着字。

她划了根从杂役院偷偷带出来的火折子,火光窜起来的瞬间,看清了木板上的字——“云岚宗后山药圃,凡失职者,罚守三年”。落款处的名字被虫蛀了,只剩个模糊的“苏”字。

看来不是头一个被扔到这儿的。

火折子快灭时,她在石屋角落发现个破陶罐,里面盛着半罐水,水里飘着层绿霉。沈青芜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来,闭着眼灌了两口。水腥得让人作呕,她却咂咂嘴——至少是水,能活命。

后半夜,右腿的疼越来越凶。她蜷缩在草堆里,浑身发抖,感觉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迷迷糊糊间,好像又回到了灵溪村的石桥下,有人踩着她的手说“瘸子就该待在泥里”,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唔……”

指尖突然传来刺痛,像被什么东西扎了。沈青芜猛地睁开眼,看见那截断骨草根须正从袖袋里钻出来,根须上的嫩芽蹭着她的伤口,竟渗出点黏糊糊的液汁,滴在她的腿上。

奇异的事发生了。

那些液汁渗进裤管,原本火烧火燎的疼,竟慢慢变成了麻,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爬。丹田处的青光也跟着亮起来,顺着经脉往右腿流,所过之处,软骨摩擦的钝痛减轻了不少。

她盯着那截在黑暗中泛着绿光的草根,突然坐直了身子。

古籍上说,断骨草“喜阴湿,畏烈火,需伴灵泉而生”。杂役院墙角那株,怕是因为缺了灵泉滋养,才长得半死不活。

这后山……会不会有灵泉?

天快亮时,沈青芜终于睡着了。梦里她又回到藏经阁废墟,半本古籍摊在地上,被烧焦的那页突然显出字来,是幅画——画着悬崖峭壁,崖上长着缠满石壁的藤蔓,藤蔓底下,有滴水的石缝在发光。

醒来时,露水打湿了草堆。沈青芜摸了摸右腿,虽然还是疼,却能稍微用力了。她把断成两截的木杖捡起来,用草绳捆了捆,勉强能拄着走。

临走前,她蹲在药圃边看了看。那些半枯的灵草,叶尖竟泛出点新绿,像是昨晚的露水格外养人。她想起袖袋里的断骨草,鬼使神差地掐了片枯叶,往草根上蹭了蹭。

枯叶接触到根须的瞬间,竟簌簌地抖了抖,边缘慢慢显出点活气。

沈青芜心里一动。

她没再多想,拄着断杖往林子深处走。按照梦里那幅画的指引,找那处悬崖。走几步就回头看看药圃的方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回头却只有摇晃的树影。

日头爬到头顶时,她听见水声了。

不是溪流哗啦啦的响,是断断续续的,像珠子掉在石头上。顺着声音拨开半人高的蒿草,眼前豁然开朗——

是片断崖。

崖壁直上直下,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湿漉漉的往下滴水。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碎银子。而在崖壁中间,缠着圈灰褐色的藤条,粗得要两人合抱,藤叶间垂着些亮晶晶的东西,看着像凝结的露水。

沈青芜的心跳突然快起来。

她扶着石壁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那些藤条不是普通的植物,茎上长着鳞片似的凸起,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边,是古籍里提过的“千年灵藤”,比断骨草珍贵百倍,据说藤叶上的露水能活死人、肉白骨。

可这崖壁太陡了。

她试着伸出手,想够到最近的那根藤条,脚下却一滑,差点摔下去。低头一看,石壁上的苔藓滑得像抹了油,连个能落脚的石缝都难找。

右腿突然疼起来,像是在提醒她别逞能。沈青芜靠在石壁上喘气,看着崖上垂下来的灵藤,喉结动了动。

藤叶上的露水,会不会比断骨草的根须更有用?

正想着,袖袋里的断骨草突然剧烈地动了一下,根须刺破布料钻出来,直往崖壁上的灵藤指。她顺着根须的方向抬头,看见灵藤缠绕的石缝里,有水滴下来,落在下面的岩石上,积成个巴掌大的水洼,水洼里的水泛着淡淡的蓝。

是灵泉!

沈青芜刚想往前挪,右腿却突然一软,整个人往崖下栽去。她下意识地去抓身边的东西,手指死死攥住了一根从崖壁伸出来的矮树桩——

“咔嚓”一声,树桩断了。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沈青芜闭着眼,以为这次真的要摔碎了,手腕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猛地一拽,把她吊在了半空中。

是那根断木杖。

不知什么时候,断杖的顶端卡在了石缝里,而缠住她手腕的,是从袖袋里钻出来的断骨草根须——那些根须长得更长了,像条绿色的小蛇,一头缠在她手腕上,一头死死扒着断杖的裂缝。

风从崖下吹上来,带着股冷冽的气息。沈青芜悬在半空,低头能看见深不见底的谷底,抬头就是那株缠着灵泉的千年灵藤。

她的右手还在死死攥着断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而离她鼻尖不远的地方,灵藤的一片叶子垂了下来,叶尖上的露水晃了晃,眼看就要滴落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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