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萧瑟起波粼(1 / 1)

那晚,她没有去赤水台。

千严初时很规矩,见她不言语,便现了幻影逗小龟玩。

“使女,你喜栀子?”

“一般吧。就是房中想安置些什么。”

千严转念一想:“使女,可换白色百合吗?千严还未曾见过。”

她望了栀子,是当年同林默,一起栽种的那株,已经很大了。

隔扇的房间门,忽而就开了。少年紫黑长发随晚风帘动,提小盏的青铜乌梓明灯,竟是堂而皇之来的。

她感知千严隐了身形,躺卧窗棱,微转身,才发现林默静立栀子前。

竟是有些乏了。

林默挽摘栀子,挑剔地看了,才来她面前。

她已经习惯林默给她簪花时的感觉,清巧、无奇,是幼年里姆妈帮她梳头的时光,年岁里流淌着阿爸巧制满灯的温情。

林默开口问:“我去找过夏河王,他说你午时未过就已走。怎么,现在才到吗?”

她望见千严定定看着林默和她,也无甚表情。

竟是不知怎么言语。

林默熄了灯笼里的微火,有明亮的蓝色月光从窗子和门扇透进屋里,纱幕随晚风微动,满院满院的栀子花甜香。瞬时,回了芴都的皇子轩,一恍,才惊觉还是在紫嘉。

“去黑谷了?”

“嗯。”

林默随手置放了长箫,细细检查她的鬓发和指甲。她听见千严轻笑一声,回了紫竹花内。

林默放下她的头发,说:“我明日向后请旨,留你在赤水台。”

她觉得额心微疼。

“怎么,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我……”她也不知该如何继续。林默很安静地等她。

等了许久。

听得她回了一句。“嗯?”

便喜以为她是答应了。

林默一个人匆匆走了,连长箫也忘了拿。

千严有些生气。“使女,你原不应我,是这缘故?”

“不是。”

她手持心灯,感知尊行,也无回应。

千严望着她,止了止唇色。是的,她若另嫁,他是必灭于世的。

晨曦微亮的时候,王急急来催。

后一改往日的好脾气,一径摔了满地水晶翠烛。

“你凭什么不答应芴都质子?现思本就是上国使女,两人依约而行,有何不可?”

远远地听见后在质问,她急急闯进王室。

后厉声问起:“现思,你何时遇到林默的?”

王却辽远地问她:“可愿随夏河王同往北疆行战?”

后噤了声,凝望她说:“使女,我知你是不便回上国。无碍的。当年我就是这么成了紫嘉王后的。”

王望着她的样子,透着悲悯:“北疆急需医者,现思若愿同往,乃我紫嘉之福。”

后却近她身说:“使女,你当选最爱的那位。”

爱吗?这一刻,她还是想念尊和冰极。

她向王和后行了大礼。示同愿随军北疆。

她去赤水台一路,感知环境不善。因宫人多喜芴都质子,所以千严为她披带薄纱紫衣,助她安神宁心。

林默枯坐绿色缎绸,在赤水空台上。手边是旧时他们初见时他所舞的渊绿木剑。

千严嘱她:“使女,我会断了禁识。”就无声息了。

“他们都说,夏河王是厌恶你的。你何须去北疆?”林默开口的嗓音有着冷冽,“纵使你不愿嫁我,也该知我会挂心你。”

“八皇子,我既随后承袭紫嘉文术,也该还他们人情的。”

好像我末时还你的一样。

“八皇子?你何时当我是皇子?”

“林默,我只是不知。”

“你一句不知,何竟撇得清?”

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入目的是芴都皇家婚庆时的深绿色缎绸,满屋子的缎绸断愁。

总以为这一天很遥远,及至要在属国过四千年。四千年会发生如此多的事情,怎会祸及婚姻?可是,时光就是停留在了这一刻。

林默还是静等。等不来,索性急得又问了一遍:“你急急要撇清吗?父皇若不许我们,你能在我身边吗。你想,你想,你到底想着什么!”

“我只是不知,我王的心意。”

“父皇许了我们的。”

“林默,等北疆战事结束,四海升平,星月共舞的时候,我们再相聚。”她决绝的样子,有点吓着了林默。

林默舒展了眉头。“我是可以等,”他笑说,“等你有一天入了黑谷,再也不愿意出来。我就拿着渊绿去战紫辞。”

她生生被逗笑了——儿时的包子头小孩子,还是很霸气。“你不必等我。”

林默也笑道:“好,我不等你。”

依稀抱琴来了惊涛阁。

她正记录最后的一段紫嘉史实。

依稀入木栏坪塌,置古琴于膝上,依旧是流觞。

千严在她耳边解释说:“我幼时听过流觞,是一位北国妈妈所奏。据说当日北国公主爱上他国行商,却被弃于他乡,死前奏流觞以慰母心。”

她轻搁栀子于琴上。依稀止了琴音。

“他们说芴都质子欢喜你。我一直不愿意相信。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同是女子,我怎会看错。”

她说:“依稀,我原是你的好友,一直都是。”

依稀笑得苦楚,我都看出来了,他,他怎么骗得了自己。

离开紫嘉的前些日子,她遵王旨去夏河王行宫熟悉北疆各部。

夏河王预备了清茗和橘紫糕。只是玩笑说,不及她的好。

她觉得夏河王有些怪异,平素不见得他如此热情,也不可能是因为她去当医者的关系。

千严出门前就说要睡会儿,悠悠转醒,望见男子,附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使女,来者不善。”

汗颜,她才是来者。

“夏河王是有喜事?”她索性问了出来,莫不是墨禾接受你了……

夏河王哈哈大笑:“吾心思爱,国为之恸。”

她随意行了两步,依稀她,何尝不是在骗自己。什么北国公主的责任,墨禾定要嫁得丰厚芴都;什么紫嘉王心,顺命昌泽之类之类的。

夏河王见她无言,也问说:“怎么,现思不满意那芴都质子,所以藉我手演绎断愁?”

她反笑说:“怎么,夏河王不满意墨禾之恬淡若离,所以藉我名挥断情仇?”

笑着,她觉得有些头晕,就辞了夏河王出了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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