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墙挂着的日历上,王小刚的名字被朱珠用红笔大大地圈了出来,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蛋糕。空气里提前好几天就飘起了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像无数看不见的小爪子,挠得人心痒痒。连讲台上李老师的声音,似乎都盖不住课桌底下传递小纸条的窸窣声。
终于到了那一天。午休铃刚歇,教室里就像点着了的炮仗。杨安琪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抽出一卷亮闪闪的彩带,朱珠指挥着几个高个子男生把课桌麻利地拼成一个大方桌,孟小胖则吭哧吭哧地搬进来一个沉甸甸的大纸盒——王小刚期待已久的生日蛋糕!他本人反倒有点手足无措地杵在喧闹的中心,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新运动服的拉链头,黝黑的脸上透出两团兴奋的红晕,想咧嘴大笑又努力绷着点“主角”的矜持,眼神却亮得惊人,不断瞟向那个神秘的蛋糕盒。
“快!点蜡烛!”杨安琪催促着。彩色的蜡烛被小心地插上雪白的奶油蛋糕顶,朱珠划亮火柴,一朵朵温暖的小火苗跳跃起来,映亮了围拢过来的每一张笑脸。孟小胖带头,扯开嗓子吼起了跑调的生日歌,其他人立刻跟上,声音参差不齐却无比热烈,几乎要掀翻天花板。烛光摇曳里,王小刚的脸庞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闭上眼,嘴巴无声地快速翕动,许下了一个长长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愿望,然后鼓起腮帮子,用尽力气“呼——”地一下,把所有的蜡烛都吹灭了!
“切蛋糕啦!”欢呼声再次炸响。王小刚拿起塑料刀,手因为激动微微发颤,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郑重其事地切下了第一刀。奶油和松软的蛋糕胚被分装进一个个小纸盘,甜蜜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孩子们端着盘子,笑闹着,奶油蹭到了鼻尖上、脸颊上,也毫不在意。
礼物堆在讲台上,像一座小小的彩色山峰。王小刚迫不及待地拆开:孟小胖送了一整套他念叨了很久的球星卡片,杨安琪送了个帅气的运动水壶,朱珠则是一本厚实的硬壳笔记本,扉页上工整地写着“给未来的写作大王(预备役)”。王小刚摸着那光滑的封面,嘿嘿直乐。
当喧闹稍稍平息,李小婧才像只安静的小猫,悄悄走到王小刚身边。她没说话,只是把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他刚收到的礼物堆上。那本子太眼熟了——深蓝色的布封面,边角已经磨得起了毛边,正是李小婧获得“写作大王”冠军时得到的那本烫金硬壳笔记本!此刻,它安静地躺在花花绿绿的礼物中间,朴素得有些格格不入。
喧闹的教室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孟小胖嘴里塞着蛋糕忘了嚼,杨安琪和朱珠也惊讶地望过来。连王小刚都愣住了,黝黑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他当然认得这个本子,这是李小婧最宝贝的东西,每次写东西都小心翼翼地用着。
“你……你把这个给我?”王小刚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迟疑地碰了碰那深蓝色的封面,像怕碰坏了什么。
李小婧的脸颊飞起淡淡的红晕,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像羽毛拂过:“嗯。它……它很结实,够你写好多好多故事了。”她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扫过王小刚面前拆开的球星卡片、水壶和新笔记本,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这个……不一样。”她没说哪里不一样,但王小刚似乎懂了。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亮得灼人,那里面翻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惊喜和被郑重托付的激动。
“哇!”孟小胖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打破了寂静,“冠军的笔记本啊!王小刚,你要用它写啥?”
杨安琪也凑近了些,眼神里带着善意的调侃:“小心点用哦,这可是小婧的‘传家宝’!”
朱珠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嗯,好好写,别辜负了。”
王小刚没理会伙伴们的打趣。他异常郑重地,用两只手捧起了那个深蓝色的本子,指腹反复摩挲着封面烫金的纹路,仿佛能感受到它承载的分量。他抬起头,看着李小婧,脸上惯有的那种大大咧咧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肃穆的认真:“我一定……好好写!”每个字都像是从心窝里掏出来,砸在地上能发出声响。
李小婧看着他眼中那簇异常明亮的光,也浅浅地笑了,嘴角弯起一个安心的弧度。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恰好落在王小刚小心捧着的笔记本上,也落在他沾着一点奶油的、认真得近乎虔诚的脸颊上。那一点白色的奶油,在阳光下,竟也像极了一枚小小的、柔软的花瓣印记。
热闹的生日派对还在继续,笑闹声依旧充斥着教室的每个角落。但王小刚的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上。他仿佛看到了一艘坚固的船,刚刚停泊在他粗糙的手掌里,船身还带着上一个勇敢水手留下的温度与航迹。他粗糙的手指划过那烫金的、象征荣誉的纹路,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有些礼物,没有炫目的包装,却重得足以压住一个少年所有轻飘飘的喧闹,稳稳地指向一个需要郑重落笔的未来。他小心地合上本子,那片“奶油花瓣”在脸颊上微微发着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