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生有涯(2)(1 / 1)

封魔塔第五层,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正值子夜时分。

此地寂若死灰,连一丝风也没有,不知是什么情况,朱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凝神听着身畔几人的呼吸声,却忽然听见朱菀的惊呼:“哇,好多萤火虫!”

如同一把小石子撒入平静的池塘,那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撞出无数细小的涟漪,一时间好似有成千上万个朱菀,声音远近高低此起彼伏:“萤火虫!”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朱英也看见了,数不清的光点正飘在空中,有些明亮有些黯淡,皆轻灵地游弋浮沉,似乎是随波逐流,又似乎遵循着某种冥冥之中的规律,仿佛漫天飘飞的流萤。

正是它们不断轻声重复着朱菀的话语,宛如熟睡之人的梦呓:“萤火虫……好多萤火虫……”

眼前的景象又美丽又诡谲,如梦似幻,连朱英都看呆了,恰好有一点幽光好似飞得疲倦,缓缓坠落下来,朱菀无知者无畏,伸手就想抓,被朱钧天挡下:“小女娃,这东西还是不碰为好。”

朱菀眼巴巴地望着那只光彩熠熠的“萤火虫”,觉得漂亮极了,好生眼馋:“为什么?它会咬人吗?”

朱钧天被她逗笑了:“咬人倒是不会,此物乃是上古天裂之时,从裂缝中洒出来的一捧星尘,传说内含了世间万物的命途,也不知是真是假,却引得时人争相抢夺,反而造成一场大乱。”

朱慕闻言,再仰头去看那些盈盈浮动的星子,心中灵光乍现,骤然领悟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它们所行的轨迹……”刚想仔细观解一番,一只宽大的手掌却虚掩在了他眼前。

“不仅不要碰,最好连看也不要多看,尤其是你,修卜道的娃娃。”朱钧天温和地说,“据说当年从星尘中窥见了命运之人皆下场凄惨,亦不知是其本为泡影虚像,还是提前知晓命运,于人也不啻为一场劫难。总之,星尘洒落人间数百年,所到之处灾祸丛生,后人因此将其称作劫尘,最后是被扶摇老祖一一收集起来,封藏在此。”

朱英蓦地反应过来:“所以这一层封印的‘邪祟’,其实就是这些劫尘?”

朱钧天颔首:“不错。”

宋渡雪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劫尘,连我也闻所未闻……这座塔果然不能见光,里面的东西一个比一个要命。”又暗自想到:心魔,劫尘,这才只是第五层,上面还有什么?

更重要的是,塔顶到底有什么?

朱英听到他的心声,安慰道:“不要紧,若是太危险,大不了我不要就是了。”

“是啊,上一个在要命还是要剑里选了要剑的人是谁来着?”宋渡雪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阴阳怪气道:“哎哟,我怎么记不得了,想来朱英姐姐应当不会像那人一样犯病吧。”

“……”

朱英发现,自从他二人“心心相印”后,宋渡雪干脆连装也不装了,骂起她来利索得很,一点磕巴都没有,看起来平时没少暗地里戳她脊梁骨。

这个想法一出,宋渡雪刚才还骂骂咧咧的心声顿时偃旗息鼓,大抵是被她说中了。朱英扳回一城,扭头冲他得寸进尺地一笑,宋渡雪有苦说不出,吃了这口哑巴亏,暗自磨了磨牙。

朱菀狐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这俩人今天一直神神秘秘的,总在挤眉弄眼,连她都插不进去了,简直岂有此理。

朱钧天拍了拍掌:“劫尘凶险,多待无益,我们走。小娃娃们若是怕高,最好把眼睛闭上,别往下看。”

话音刚落,朱菀一句“为什么”还没问出来,眼前骤然大亮,好像正午的艳阳直直照到眼皮上,刺得她立刻捂住了眼睛。猝然大作的狂风如咆哮的巨兽,从四面八方凶猛扑来,她一时没稳住身子,踉跄了两步,脚下忽然一空,幸亏朱钧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胳膊将她拎了回来。

“哎呀,好险好险,”朱钧天的声音好像也被那风绞碎了,忽高忽低:“方才忘记说,在此地千万小心看路,若是失足摔下去,连我也救不了。”

朱菀心说你怎么比净一净离那两个讨厌鬼还不讲道理,又让闭眼又让看路,好不容易费劲地睁开眼睛,从指缝里往外一瞅,顿时魂都吓飞了,一屁股跌坐在地。

“妈呀!!!”

他们五人此时正挤在一座浮空小岛上,整座岛不过丈余宽,再往外多走两步就要掉下去,而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万丈高空,层云漫卷,朔风浩荡,震得铁索铛铛作响,正是青冥天外天。若是从这里掉下去,别说全尸了,恐怕能当场摔成肉酱回归自然去。

她只看了一眼便缩到后面,不敢再看,朱英却俯身盯着看了许久,她发现云海的中心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涡眼,正缓缓地聚散变幻,呼啸的飓风皆自彼处生,假若真从这里掉下去,估计都摔不到地面,碰到它一个边就被撕碎了。

那就是连承恩师祖都忌惮的东西吗?

朱英眉头微蹙,扶了扶背后的龙泉。自从来到此处,龙泉便在剑鞘中不停地震颤,仿佛很想出鞘一试,但比起激动,她感觉那更像是……惊惧?

“拿好龙泉,别让剑气外露。”朱钧天提醒她,“王不见王。”

朱英起初没听明白,宋渡雪却恍然大悟,瞥了龙泉一眼,在心中道:“我还道什么东西这么凶,果不其然,剑修。”

朱英猛然醒悟,总算知道为什么如此骇人的奇景,她却感觉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是风,充斥着此方天地的狂风中有种她极熟悉的寒意,与严越的剑气如出一辙!

“昆仑千秋剑……”她低声呢喃,骇然地变了脸色:“难道是北辰剑仙?!”

那位剑道飞升第一人,昆仑剑派的开山者?

朱钧天颔首:“看见空中的漩涡了么,那就是剑仙亲自打出的一道剑气。”

岂止看见,朱英就差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费了好半天才抓住重点:“一道……剑气?才一道?”那活像天灾似的的暴风眼,只是一道剑气?

宋渡雪在几人里身量最小,被高天之上的烈风吹得左摇右晃,得扶着朱慕才能站稳,他艰难地往四周张望,除了脚下这座,周遭还有数百座浮空岛,高低错落,大的足够放下一栋宅子,小的只能站下几个人,彼此之间以铁索相连,构成了一片肃杀的空中楼阁。

“这么多浮岛,还需要用剑仙的剑气来镇压,这一层关的是什么玩意?”宋渡雪喊道。

“有妖兽精魂,也有鬼怪残骸,不过最多的还是器物。”

“器物?”

“嗯,此地可以算作是一座兵冢,专门用于镇压上古魔修们的法器。”

朱钧天指了指朱慕正盯着的一座小岛:“那里放的是一位尸道大能的本命法宝,瞧见那冲天的怨气了么,尽管修士早已陨落,这些法器却不灭,有些甚至被养出了灵,想要冲破束缚回到人间去,唯有剑仙的杀伐气才压得住。”

“意思是这上百座岛上,全是高阶甚至有了灵的法器?”宋渡雪瞳孔一缩,朱家的土包子不清楚法器的厉害,他却从小耳濡目染,“有些高阶法器甚至可以反过来控制主人,这么多……太危险了,为何不直接毁净了事?”

朱钧天呵呵一笑,拎起几人落到另一座稍宽敞些的岛上:“若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譬如说这面血河幡,为了掌控它,原主曾分出一魂炼入其中,自行承担了血气反噬之苦,若要毁它,要么硬扛幡中杀孽,要么就不管不顾,令其自行消散于天地间。”

“肯定不能扛啊,就让它自行消散呗。”朱菀一边腿软地打着哆嗦站起来,一边想也不想就接道。

“哪怕流血漂橹、尸横遍野么?”朱钧天笑眯眯地反问,“法宝崩解的余威对修士算不了什么,但若是散进凡人之中,却极可能造成一场大难,轻则赤地千里,重则兵连祸结,到那时,谁还能保证道心稳固?”

“那……那就扛一下,”听他这么一说,朱菀又犹豫了:“反正仙人们厉害得很,扛一下也不会怎样。”

“的确,只要修为足够,彻底毁掉一个法器也不难,但魔修最棘手之处便在于其并非鬼怪,魔修也是修士,本命法器中往往含有打磨纯熟的道心,或是欲,或是怨,或是执念。”

宋渡雪听懂了,似笑非笑:“原来如此,仙人们害怕一不小心被带进阴沟里。”

朱慕稍稍一想,觉得不对:“不可能,若道心如此不稳,怎么能达到那么高的修为?”

“正是,既然连魔修本人都能战胜,道心只会更稳固,不会轻易被外物动摇,”朱钧天肯定道,又话音一顿,意味深长地说:“可若是并非外物,这其中本就有他们的因果呢?”

“魔修杀生无数不假,但既然是仙魔混战,天下万千生灵因此惨遭的灾祸,难道能全部算到魔的头上吗?”

朱英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当下呼吸一滞。宋渡雪也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好像头一回想到这层,一时吓懵了,朱英却隐约听见他嘲讽的心声:“什么歪门邪说,也不自己听听,像是正道修士能说出的话么?此人果然有问题。”

朱英心问:“你觉得没有道理?”

宋渡雪不以为然:“哪来的无耻道理,自己造下杀孽,还想把因果往别人身上推,难道城西有人自缢,城东搓麻绳的也有罪?若真照他这么算,你我从出生便罪无可恕,还在地上爬时就要被天劫撵着跑了,修什么道?”

朱英没来得及细想,只是觉得他这番描述莫名好笑,嘴唇古怪地扭曲了一下,连忙低下头。朱钧天丝毫没察觉,还以为她是了解上古密辛后受了打击,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带着几人离开了。

等到了第七层,不管是哭的笑的哭笑不得的还是心怀鬼胎的,全被眼前景象震住,说不出话来了。

封魔塔第七层,其名为人。

而正如其名,这一层放眼望去,站着的跪着的,坐着的趴着的,全都是身高数丈甚至数十丈,红发褐肤,身似巨木,眼如熔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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