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
昔日那个只有百余人的流放之地，如今已经发展成了一座拥有近两千人口的坚固城邦——楚澜将它命名为“南境城”。
高大的夯土城墙，将整座聚落牢牢守护。
城外，是大片规划整齐的田垄，金色的水稻、翠绿的蔬菜、成片的大豆，在南境湿润的空气中茁壮成长。
城内，街道纵横，石屋和木屋鳞次栉比，一个喧闹的集市，成为了方圆百里之内，所有部族贸易的中心。
楚氏的族人，与归化的山鬼部落，以及后来陆续前来投奔的、被其他强大部落击溃的零散部族，共同生活在这里。
他们说着不同的方言，却遵循着同一部由楚澜亲自制定的法律。
南境城，就像一颗在蛮荒之地野蛮生长出的心脏，充满了活力与生机。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楚澜，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事事亲为的队长。
她拥有一批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张五，如今是她手下城防军的都尉，沉稳干练；乌，那个曾经桀骜不驯的蛮族少主，现在是她麾下最勇猛的先锋，以一当百。
这一天，一支来自北方的商队，历经了千辛万苦，在损失了近半人手后，终于穿越了瘴疠之地，来到了南境城的城门下。
商队的管事，是一个名叫赵德全的中年商人。
当他看到眼前这座矗立在蛮荒之中、比内地许多郡县还要繁华的坚固城池时，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
“这……这里是鬼见愁？老天爷，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入了城中，所见所闻，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平整干净的石板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汉人与蛮族混居一处，人人脸上神态平和，彼此之间毫无冲突。
集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他眼花缭乱：光亮柔韧的兽皮，他从未见过的珍稀草药，甚至还有做工精良的铁器和雪白的精盐在公开售卖！
最让他震惊的，是城中居民的精神面貌。
无论是汉人还是蛮人，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在北方饱受苛捐杂税之苦的百姓脸上，绝不可能看到的安宁与希望。
赵德全用他带来的丝绸和茶叶，换取了大量的精盐和皮毛，彼此赚得盆满钵满。在与当地人几天的交谈中，一个名字，如同神祇一般，被反复提及——
城主，楚澜。
“你是说，这座城的城主，是一个女人？”
赵德全对酒馆老板问道。
“女人怎么了？”
老板一脸自豪，“我们的城主，是天上的神女下凡！是她，带着我们在这片鬼地方，建起了这座城；是她，让我们有饭吃，有衣穿！”
在交换完货物后，商队满载着货物，带着对这里的震撼，踏上了归途。
几个月后，京城。
关于南境出现了一座“城池”，城主是一名女子的消息，通过商贾之口，在市井之间不胫而走。
起初，并没有人当真。
当初亲手将楚家送上绝路的丞相府和几个高官，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在酒宴上将其当成一个笑话。
“哈哈，你们听说了吗？那个靖安侯府的野丫头，在鬼见愁当上女王了！”
“简直是天方夜谭！一个流放的女囚，带着一群老弱病残，能在鬼见愁活下来都是奇迹了，还建城？莫不是被瘴气毒坏了脑子，做了场白日梦吧！”
“说不定是和哪里的野人部落苟合，当了个压寨夫人，就被那些没见识的商人传成了女王，真是可笑至极！”
他们嗤之以鼻，完全不将这当一回事。在他们眼中，楚澜和楚家，早已是化作蛮荒枯骨的过去式。
然而，有一个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却笑不出来。
此人，便是楚澜的前未婚夫，如今已在翰林院站稳脚跟，官居侍讲学士的沈牧云。
这几年，他官运亨通，春风得意。
早已将楚澜，那个不识抬举的“粗鄙武妇”抛之脑后，甚至庆幸自己当年当机立断，摆脱了那个女人。
可当“楚澜”这个名字，再次伴随着如此不可思议的传闻入他耳中时，他的心，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他想起了抄家那日，女子冰冷决绝的眼神。
他想起了那一声清脆的耳光，和那句“是我楚澜，休了你！”的铮铮之言。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不安，如藤蔓般悄然缠上了他的心。
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做到……那可是鬼见愁啊！
一定是谣言，是那些粗鄙商人为了博人眼球而编造的谎言！
沈牧云在心中反复地告诉自己。
但他越是这样想，楚澜那张脸，便越是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南境的雨季，如期而至。
连绵的阴雨，并未浇熄南境城蓬勃的生机，反而为来年的丰收，积蓄着充沛的水源。
城墙，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坚固；城外的护城河，也已挖掘成型，与沼泽水系相连，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然而，南境城的繁荣，像黑夜中的火炬，吸引来的，不仅仅是商队和流民，还有远方凶残的“饿狼”。
黑山部落，是南境西部一个以劫掠为生的强大游牧部落。
他们的首领“黑山王”，以残暴和贪婪著称。
当南境城盛产精盐和铁器的消息，传入他耳中时，这座新兴的城邦，便成了他眼中肥美的一块猎物。
一支由黑山王亲弟弟率领的五百人使团，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南境城下。他们并非前来贸易，而是来下达最后通牒。
城主府内，气氛凝重如铁。
“……黑山王说了，念在你们城主是个女人的份上，给你们两条路走。”
“一，献出城里一半的存粮、盐和铁器，城主嫁给黑山王为妾。二，石头过刀，茅草过火，人，换种！”
“欺人太甚！”
脾气火爆的乌，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群黑山狗，敢觊觎我们的城主！待我点齐兵马，杀出去，将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当夜壶！”
“不可冲动！”
张五连忙拉住他，眉头紧锁，“乌，黑山部落不同于我们之前对付的小部族，他们全民皆兵，能征善战者数以千计，光是来的这五百人，就已经是我们全城兵力的两倍了！硬拼，我们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