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沈玉山登基未过半日,驾崩的丧钟已然震彻盛京。
而那位匆匆赶到掖庭,意图折辱花宿眠的新皇后花锦月,此刻正狼狈地摔在地上,珠钗散落,华服沾满了尘土。
“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他可是天命男主啊!”花锦月嘶声尖叫,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癫狂。
粗麻遮蔽下的眼睫几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花宿眠唇边逸出一丝冷笑:“当初你们苟合,逼我害人未遂,又毒瞎我双眼时,我便说过报应不爽。”
“他可是皇帝,你怎么敢……”花锦月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花宿眠无心听她废话,指间淬了幽蓝剧毒的银针又冷然递进一寸。
“皇帝?不过是个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莫急,”她声音轻缓,却字字阴狠,“这针下去,你会尝够一个时辰的噬心之痛。很快,便能与你的奸夫黄泉相会了。”
“妹妹!祖父……祖父的血脉只剩我了!杀了我,你如何对得起祖父的养育之恩?”
四周突然静下来了,连热气中混杂着的水分,此时也凝结成了冰,狠狠扎进花宿眠的心口。
当初,祖父为了给被抢亲的花宿眠撑腰,在沈玉山与花锦月的大婚上怒斥满堂,搅散了他们的婚约,却也彻底招致了花锦月这毒妇的记恨,死于非命。
自那日起,花宿眠每夜合眼,眼前挥之不去的,便是祖父曝尸乱葬岗的惨状。
蝇虫附于身,寒鸦旋于顶,啄食着为她遮风挡雨的傲骨。
花宿眠指尖的银针,极其细微地顿住了。
她后悔了,
她应该叫这毒妇在无尽的痛苦中煎熬至死,一个时辰,太便宜她了。
这微不可察的停顿,却让濒死的花锦月捕捉到了一线生机。
她瞳孔骤缩,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系统!回档!立刻给我回档!马上!”
花宿眠确信花锦月并未出声,周遭也绝无第三人。
忽然,一道混着“滋滋”电流的诡异杂音,竟穿透寂静,回应了花锦月:
“宿主,你仅剩……”
“闭嘴!立刻回档!”
花宿眠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诡异声音的来源,一股强大到无可抗拒的推力猛然袭来,将她拖入了无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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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济安县主救命之恩!若非县主华佗再世,我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街边了!”
卖豆腐老伯洪亮的感激声,硬生生将花宿眠从混沌中拽回。
她眼睫剧烈颤动,猛地掀开眼帘,刺目的烈阳毫无遮拦地直射眼底,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耳畔,老伯的道谢声和围观百姓的称赞声混在一起,嗡嗡作响,终于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今日,是她噩梦开始的日子。
今日,本该是她未婚夫沈玉山凯旋的日子。
她天未亮便梳妆打扮,怀着少女羞涩,早早候在这城门下。
却怎料,翘首以盼等来的是沈玉山与一陌生女子同乘一骑。
为了两家的脸面,她没有当场质问。
可沈玉山竟直接带着那女子闯进花府,声称要替她“讨回身份”。
原来,那个被沈玉山抱着的女子,竟是花府苦苦寻找了十六年的,真正的千金小姐。
而她花宿眠,不过是当年祖父在战场上当军医时救下的孤女。
此后五年间,花府上下以“恩情”为锁,将她牢牢禁锢。
他们贪婪地享受着花宿眠名声带来的好处,榨取她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
直至她再无利用之处,被当成肮脏的垃圾,毫不留情地丢进掖庭,受尽世间最卑贱的屈辱。
花宿眠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陷掌心,尖锐的刺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眼底最后一丝迷茫也被冰冷的恨意彻底取代。
她缓缓抬眸,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冷冷扫过那即将迎来“英雄”的城门。
“花锦月,你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让我重活一世。”
眼底翻涌的恨意被压下,花宿眠唇角轻扬,换上了一副即将见到情郎的羞怯笑容,嗓音柔婉:“阿伯,可愿帮我个忙?”
豆腐老伯正愁无法报答救命之恩,此话一出,连连点头:“县主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到!”
“劳烦阿伯替我去军情处跑一趟,”花宿眠解下腰间玉佩递去,又塞过一锭银子。
“告诉温旋将军,为贺小侯爷首战告捷,我今日在花府开诊,军情处各位大人若有不适,皆可前来,宿眠必当竭尽全力。”
“好嘞,济安县主对小侯爷实在一往情深,我定将原话带到!”老伯喜笑颜开,揣好东西便飞快地挤入人群。
身旁的婢女空青却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小声嘟囔:“小姐!军情处那些大人,哪位不是患有伤病的?您开诊一日,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为了沈小侯爷,太不值当了!”
花宿眠抬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发顶,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只余一片幽深的寒潭。
“傻丫头,他以后是要去军情处任职的。今日各位大人承了我的情,日后自然有人替我‘好好照拂’他。”
空青懵懂,只觉小姐又在委屈自己,愈发气鼓鼓地绞着衣角。
恰在此时,花宿眠又听见了那声诡异杂音,
“你已回档多次,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再失败,将永远滞留此世界。”
“不!!!”花锦月充满惊慌的尖叫声在花宿眠意识中炸开,“我不同意!凭什么?凭什么要我留在这个鬼地方!我是穿越者!我……”
“因为你蠢!”那冰冷的机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我消耗了那么多的能量助你回档,你却次次失败,死于她手!废物!好自为之吧!”
“等等!不!”
那诡异的电流声骤然消失,徒留花锦月一人叫喊。
花宿眠心头一震,脸上不动声色,眼神深处,那抹寒意又凛冽了几分。
“来了!大军凯旋了!”人群中骤然爆发出震天欢呼。
只见一匹乌黑骏马昂首阔步,踏着如雷蹄声率先入城。
马背上的青年银甲耀眼,英姿勃发,正是沈玉山。
抛开品性不论,沈玉山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也难怪凤旨赐婚时,花宿眠引得满盛京闺秀嫉恨。
“快看!沈小侯爷怀里……怀里居然抱着个女子!”眼尖的百姓失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看热闹的兴奋。
这一嗓子,瞬间点燃了人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果然看到沈玉山那宽大的玄色披风下,刻意地遮掩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女子如瀑般的乌黑长发凌乱地散落在他胸前铠甲上,一截异常纤细白皙的手腕,正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
在耀眼的阳光下,那抹刺目的白显得格外脆弱和暧昧。
几乎是同一时间,城门口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刺向花宿眠,怜悯、嘲弄,毫不掩饰,只等她失态。
花宿眠如他们所愿,伤心欲绝的神情瞬间漫上她精致的脸庞。
她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丝帕,指节用力到泛白,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倔强地打着转,却强忍着不肯落下。
一副被至亲之人背叛,痛彻心扉却又极力隐忍的凄楚模样。
“小姐!沈小侯爷居然当众抱别的女子,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您!”空青气得浑身发抖,小脸涨得通红,指着马上的沈玉山,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骏马上的沈玉山显然也注意到了城门这边的骚动。
他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来,掠过花宿眠时,竟意外地微微一滞,心头闪过一丝陌生的悸动。
阳光勾勒着花宿眠纤细的身形和姣好的侧颜,那份强忍泪水的脆弱与倔强,竟让他心头莫名地一紧。
她何时出落得如此动人?
沈玉山立刻甩开这荒谬的念头,低头看向怀中如同受惊小鹿般瑟瑟发抖的花锦月,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这才是他该守护的人。
他可怜的月儿,流落在外十六年,吃尽了苦头。
而花宿眠那个鸠占鹊巢的孤女,白白享受了月儿十六年的富贵荣华,和本该属于月儿的婚约。
是时候该把一切都还回来了,他必须给月儿正名。
“小侯爷……”
就在沈玉山思绪翻涌,准备无视花宿眠径直入城时,一道带着淡淡药香的身影,不知何时拦在了马队前。
沈玉山猛地勒紧缰绳,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险险停住。
他心头火起,斥责的话语几乎要冲口而出:“花宿眠你……”
然而,当他的目光对上那双如破碎琉璃般的眸子时,他却无法开口。
心口那阵莫名的绞痛再次袭来,甚至比刚才更清晰了些。
沈玉山竟不由自主地被那双眼睛吸引,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花宿眠朝他伸出的手。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惊雷般骤然炸响在喧闹的城门口,瞬间盖过了所有的议论。
花宿眠这一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前世积攒的屈辱恨意。
掌风凌厉,打得她自己手心都一阵发麻。
在所有人惊愕到失语的目光中,花宿眠强忍着掌心火辣的疼痛,任由蓄满的泪水滑落脸颊。
她失望地看了沈玉山一眼,唇瓣颤抖着欲言又止,最终只留下几个字,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寂静下来的空气中:
“沈玉山,你怎能……这样对我!”
说罢,她猛地转身,拉起还在发懵的空青,头也不回地拨开人群,快步离去。
她的背影决绝,似被彻底伤透后的凄然。
然而,无人看见的转身瞬间,花宿眠眼底那点水光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大仇得报般的快意。
前世的屈辱有了出气的开始。
至于接下来的满城风雨,就留给他们自己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