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其十七 三个锦囊(1 / 1)

两个月前,定西关镇守府校场。

天色暗沉,风中掺杂着湿润的气息,零星的雨点已经开始飘落,一个文官模样的人和一个全副武装的将军在屋檐下面对面站立,前者给后者行礼,然后开口道:

“方将军,此次前往石海,务必小心行事,殿下让我转交给你的这三个锦囊,也务必不要提前打开啊。”

武将模样的那位回礼后,爽朗的笑了起来:“吴先生放心,石海那个地方我是最熟悉的,就算不用锦囊,也定牢牢咬住雪国大军,绝不放回去。”

这位武将就是被派去石海那路疑兵的统帅——方倾山,这位将军一直以来都负责石海一代的巡逻和布防,过去在军中一直是小透明一样的存在,但手中实际的权力却并不低,职位也是仅次于定西关镇守将军的众多副将之一。

尤其是现任双王推行军改之后,朝廷增加了探索西荒的频率,也越来越重视石海的战略价值。

这样的军事机密交给方倾山这种擅长躲在幕后的实权将领是再好不过了。

而现在,就是石海横空出世的时候了。

与吴先生辞别后,方倾山也离开了镇守府,当晚就带着队伍出发前往石海。

他们打出王储旗帜,贴着千岭山脉的山脚,按照事先约定的路线,一边装作隐蔽一边向西而去。

队伍走了十多天,方倾山开始焦虑起来。

这一天,看着已经无数次向他汇报的那些斥候,他问道:“真的没有发现任何雪国斥候的踪迹吗?”

“没有,这些天兄弟们已经把方圆百里的草原都搜遍了,别说斥候,就连半根奔兽的毛都没看见,雪国的斥候大概是没有布置到我们这条路线上的,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我们在这里。”

方将军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因为这本来是好事,如果西行队伍走这条路线那雪国其实完全发现不了。

“二位殿下实在是高估雪国了。”想起艾莉在那晚会议上的推演,方倾山无奈笑笑,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黑色的锦囊,上面绣着两个金色小字【诱敌】,“看来殿下也猜到了现在的情况,这枚锦囊就是现在用的吧。”

他拆开锦囊的封条,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爬上手指/

“这是,电?”方倾山并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什么,一番搜肠刮肚才想出一个符合的形容,江湖上有一门晴天打雷的奇门异术,通常都是用作街头卖艺,那种雷电和现实里的天雷比起来差远了,方倾山用自己的剑意感受过它,就是现在这样酥酥麻麻的感觉。

锦囊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继续。”两个字。

“是让我若无其事的继续走吗?”方倾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虽然不解更深的意思,但他相信自己的主上。

继续走了几天,石海已经近在眼前了,进入石海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斥候们终于带回了不一样的消息。

简单来说,就是发现了雪国先锋。

方倾山恍然,原来不需要真的让雪国发现自己,两位主上自有办法让自己这一路暴露。

事实也如方倾山猜测的那样,现在在雪国人眼里,这一路西行的队伍是被双生之国内部的奸细出卖了,再加上这条路线十分隐蔽他们完全没有预先想到,因此他们十分笃定这就是两位王储真正的所在。

毕竟哪有疑兵不希望自己被发现的?

雪国众部落联军此时正信心高涨,殊不知,他们已经大步踏进了圈套。

两军的第一战和事先推算的完全一样,在石海附近的一处荒滩展开。

这里在双生之国的堪舆图上标记为沙潭,指的是这里地表有一层并不厚的流沙层,人和奔兽极其容易陷入其中,但因为深度不足一尺,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会极大迟滞行动。

站在雪国的角度上,这里极不利于骑兵作战,但也能困住西行车队,对于拥有绝对人数优势的雪国来讲,这是有利的。

可,客观来讲他们遇到的不是真正的西行车队,方倾山研究石海多年,早就准备了在流沙上移动的器具。

大部队转入石海的同时,分出了一支千人的步兵,继续伪装车队深入流沙区。

这队人装备了一种鞋底宽大的沙鞋,可以帮助士兵走在沙上保持略慢于平路的移动速度。

骑兵与步兵的速度差距在这里逆转了过来。

交战发生在一个刮着狂风的清晨,红色的流沙漫天飞舞,伴随着不合时宜飘落的雪粒子,遮蔽了阳光。

战场上意外寒冷,能见度不足十步,在雪国的视角里,身着黑甲的神秘敌人竟然在沙上也能正常移动,面对这样的敌人深陷沙中的雪国兵完全无力反抗,但此时他们仍然有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因此没有人选择扭头就跑,一个个都全力以赴。

激战持续,后半夜,这支一万人的先锋几乎全军覆灭,而后续跟上的部落在打扫战场时,没有找到任何一具敌人的尸体,只看到了掉落在现场的零星双生之国制式武器。

我军这一战并非没有战损,但牺牲同僚的尸体已经全部回收,所以没有留下痕迹。

第二日,方倾山已经初步深入石海在最靠近外围的一个预设据点安顿下来,在沙潭阻击雪国先锋的队伍也如约回来会合,清点人数后,发现战损并不大,一千人竟然回来了八百,方倾山大喜。

雪国这边也知道石海的厉害,可一想到昨夜收拾战场发现的王储旗帜,却又不舍得就此离去,只是在稍远的地方驻扎,不敢贸然进入。

战局陷入了僵持。

根据副官的推算,雪国最晚会在三天后完全包围石海,此时正是解开第二个锦囊的时候。

方倾山毫不犹豫撕开第二个绣着【交战】的锦囊的封条,又是一阵酥酥麻麻的触电感传来,锦囊里的物品散发着金光飘了出来,眨眼的功夫竟然变成了一个人形。

待到金光散去,在场的众将都看呆了。

“这,这。末将参见殿下!”方倾山认出这是卡尔,当即跪拜,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跪拜。

可等了良久,这个自金光中出现的卡尔却没有反应。

“殿下?”方倾山又问了一声,还是没有反应。

他明白过来,这是封存在锦囊中的一道幻象,殿下这是要让雪国人相信他自己就在这里才提前准备的。

可是要怎么让雪国人看见他呢?

方倾山正思索这,那卡尔的幻象突然就动了,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在一副椅子上坐下。

“原来如此,”方倾山明白过来,招呼手下人道,“把椅子和殿下抬起来试试。”

周围的人围上来,两个小将上前小心翼翼抬起椅子,发现幻象果然能跟着椅子一起移动,而且手上只感觉到椅子本身的重量,幻象是没有重量的。

“不知道幻象能维持多久,今晚就伪装成小车队,尝试突围。”方倾山说完,又拉过一个心腹小将,耳语几句。

那小将点头领命,立刻出去了。

两刻钟后,一支一百人的小车队悄悄出了石海向西而去。

夜幕掩护并没有使这支车队顺利逃出生天,在天将破晓之前,大地震颤,奔兽啸叫此起彼伏,无数的骑兵争先恐后的包围过来。

最开始,双方只是对峙,数万骑兵将车队周围的草原围了个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火把将天空映的通红。

“黑王子,人再怎么聪明也总有失败的时候,你一定想不到究竟是谁出卖了你!”一个雪国将军带着他的翻译官走出来,语气中全是隐藏不住的得意,“投降吧,你无路可退了。”

车队这边没有答话,一个穿着不合身盔甲的娇小女将跳下奔兽,将大盾支在地上,掩住身形,随后传出一阵诡异无比的弓弦响动,接着盾后传出“砰”的一声,一支巨箭划空而过直接狙杀了那名雪国大将。

眼看谈无可谈,双方都不含糊,各自施展本事拼杀在一起。

仅仅百人的队伍如何抵挡数万骑兵的冲击,车队中的人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心,将车围成一个空心圆阵,准备用长矛和弓弩作最后的反抗。

这时,车队的主车发出耀眼的金光,将整个圆阵笼罩其中,如雨的箭矢触碰到金光就失去动力滑落在地,而那些冲锋而来的骑兵也似受到莫名的阻力不断减速,最后在距离圆阵不到十步的地方停下来,无论如何催动奔兽都无济于事,往日听话的奔兽此时就像倔强的肉兽一样,怎么也不愿再前进一步。

无奈之下,雪国的骑士们只好下地步行。

踏出一步,进入金光的范围内,骑士们突然没来由的心慌起来,明明敌人就在眼前,可是自己却不敢上前与之交战。

紧接着,一种对于怯战的耻辱感涌上来,那种没来由的慌乱被耻辱感压制下去,为首的几个骑士把心一横,举起弯刀就杀了过去。

直到太阳升起厮杀都没有停止。

车队中的一百人已经折损过半了,金光也看起来摇摇欲坠,但这金光周围密密麻麻倒伏着数千具雪国精锐骑士的尸体,可见过去的半夜厮杀之激烈。

这时候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传说中天下三千年才出一个的剑仙——艾莉,昨夜完全没有出手的迹象。

这是这支车队的最大破绽,两位王储竟然会分开吗?

那么这就是擒获他们的最佳时机。

因此太阳出来后,雪国的进攻更加猛烈起来,终于在日上三竿的时候,保护圆阵的金光不堪重负,碎裂了。

“黑王子,你强弩之末了。快投降吧!”包围圈缩小到距离圆阵不过两步,双方士兵对峙着,互相都能看清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

终于,那个黑袍的身影走出车厢,一脸疲惫之象,讲出了这夜以来第一句话,或者说是咏唱:“大日烈烈,焚!”

他将手中法杖高举,阳光照在法杖的金制尖端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斑。

这光斑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周围的雪国骑士突然感到炎热,初秋本该寒冷的风也变得闷热起来,接着是变得滚烫,奔兽不堪忍受纷纷后退,地上的枯草已经燃烧起来。

借着枯草的燃烧温度升高速度陡然加快,满地的尸体也开始燃烧,离得近的骑士们感到浑身麻木,随后盔甲中冒出火焰,他们自己的身体也开始从内而外的燃烧。

反应过来后他们一个个惨叫着倒地挣扎,却发现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一段咏唱。

“…大日烈烈…大日烈烈…大日烈烈……”

就好像太阳在身中,就好像是自己在咏唱这段不完整的功法口诀,自己将太阳的火焰邀请入身体中来的一样。

后方有几个盔甲华丽的将军看到前排的骑士们这个样子,心中想到了一个荒谬的解释——他们中了巫祝术,这是一种通过心理暗示使人自己诅咒自己的奇门分支,利用某些手段暗示一个人,然后让他们自己脑内反复念诵诅咒自己的咒语,借此影响目标的行动,达到使诅咒应验的目的。

这种异术有正反两种用法,不仅可以诅咒人,也能够通过暗示给人祝福加持。

但显然一般人是无法做到通过暗示就让人从内而外自燃的。

“所有人,快退后,就地调息,不要听那些声音!”其中一个将军感觉到脑海中的那种咏唱声越来越清晰,并且自己也开始燥热起来,立刻下令。

下一息,那位将军也惨叫着滚落在地,盔甲缝隙间喷出熊熊烈火。

他理解了这是什么,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解决办法。

“是心火!…心火被太阳光辉引动了!…立刻…躲避…阳光…观想…太阴!!!”他艰难的喊出来,自己却没有机会尝试了,很快就烧成了一堆变形的甲片和骨灰。

这些急于捉拿卡尔的雪国骑士们显然是心火旺盛,这时候,只需一个足够强大的火源,再借助巫祝之术将火源导入人心,就能引动它,做到自内而外点燃一个有武艺傍身的人,而且这火的燃料是剑意或者相似的东西,比如魔力,所以反而境界越高的人这火就烧的越猛。

其实解决办法也简单,就是静心调息,观想灭火之物抵抗,并切断自己与火源的直接联系。

那么在这一望无际、毫无遮挡的草原之上,还有什么比太阳更好的火源呢?

没有了。

当卡尔走出车厢高举法杖的那一刻,听到那一句咏唱的人就没有机会逃走了。

再远处观望的其它部落眼里,这一支包围了车队有约两万人的军团,在卡尔一句咏唱之后开始先后自燃,最终全部化为飞灰。

他们大受震撼,眼睁睁看着车队向东回撤,全都心急如焚。

几阵急促的号角和口哨声响起,所有到场的军团都不约而同动了起来,冲杀向缓缓撤退的车队。

刚才被其它部落组成的军团抢了先,现在他们死了,机会又一次平等的分配到了他们每一个军团头上,没有人想落后。

起初,战在车头的卡尔还能施放一些看起来恢弘无比但实际没有伤害的法术逼退来者,有了整个军团瞬间全军覆灭的前车之鉴,没有那个军团或独立部落敢靠太近。

直到战在车头不断施放法术掩护的那个黑袍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体力不支倒下,被一个黑甲亲卫扶着进入车厢,雪国的骑士们才开始肆无忌惮地冲击车队。

伤亡不是一般的大,就在车队只剩下十人的时候,一道淡蓝色的法光重新亮起,包裹住了车队里剩下的人。

车队停在一处土坡顶端,和雪国的骑士们对峙起来。

但,这时候雪国那边却乱了套。

以为胜券在握的各部落,为了抢夺功劳展开了大规模的自相残杀,往往一组人围住了车队,另一组人就来抢。

接着是车队乘乱逃脱。

傍晚时分,在几十万雪国骑士气急败坏的追击下,车队残存的五人一车,一溜烟潜入石海,不见了踪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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