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奥蒙德街儿童医院那次意外之后,怀特家的生活表面恢复了平静,但水面下潜藏着微澜。黛西对女儿的爱护更甚,却也将那次“奇迹般的幸运”归结于危急时刻的巧合和上帝的庇佑。洛特斯那瞬间的苍白虚弱,以及当时在场医护人员困惑的低语(“你觉不觉得刚才好像有股凉风?”“那醉汉怎么自己摔出去了?”),虽然被黛西下意识地归因于惊吓和紧张,但一丝难以言喻的疑虑还是像水底的暗草,悄然滋生。她不再轻易带洛特斯去医院的重症区,更多时候让奈奈嬷嬷在家陪伴。
洛特斯自己,则像捧着一颗刚从尼罗河淤泥中挖出的、带着冰凉水汽的种子,既珍视又充满探索的渴望。壁炉的火星和医院的危机,两次力量的涌现如同烙印,让她无比确信:那朵幽蓝的莲花,不仅仅是前世的哀伤印记,更是她灵魂深处可以触碰、可以引导的力量源泉。这力量回应她最强烈的意愿——守护她所珍视的一切。
她需要一个隐秘的试验场。怀特家那间铺着白色瓷砖、有着大镜子和哗哗水流的小浴室,成了她临时的“圣所”。这里安静、私密,水的气息让她感到莫名的亲近。
一个午后,阳光慵懒地透过磨砂玻璃窗。奈奈嬷嬷在厨房哼着歌准备司康饼。洛特斯抱着她心爱的蓝莲花丝绸靠垫,像执行一个秘密仪式般溜进浴室,轻轻锁上门(奈奈嬷嬷只当她在“玩水”)。她走到光洁的洗手池边,踮起脚尖,拧开锃亮的黄铜水龙头。清凉的自来水哗啦啦地注入洁白的陶瓷盆中,水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洛特斯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金发柔顺,蓝眸如洗,一张被怀特夫妇精心呵护、不染尘埃的精致面孔。但奈瑰塔里的灵魂看到的更深——那是郝梯王宫落日余晖下孤独的剪影,是殉葬祭坛上凝固的绝望,是……今生在黛西温暖怀抱中重新搏动的心跳。
力量……她伸出小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晃动的、带着凉意的水面。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她闭上眼睛,努力摒除杂念,回忆着在医院危急关头那种感觉——不是恐惧的爆发,而是守护的纯粹意愿,心口涌出的那股清凉而坚定的波动……
她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如同梳理一缕细丝。守护这平静的水面,守护水中倒映的安宁……守护这份黛西和古德给予她的、如阳光般珍贵的温暖。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或遥远河底的轻鸣。心口的蓝莲印记传来熟悉的悸动,如同沉睡的花苞被唤醒。这一次,没有剧烈的能量奔涌,只有一股细微却清晰可辨的清凉感,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顺着她的手臂经络,缓缓流向探入水中的指尖。
她屏息,睁开眼。
奇妙的景象出现了!
洗手池的水面,以她指尖触碰的那一点为中心,一圈圈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涟漪悄然荡开。这涟漪本身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涟漪的边缘,竟泛着一层极其纯净、淡淡的幽蓝色光晕!如同将最上等的蓝宝石碾成细粉,溶入了清澈的水波之中!水中的倒影被这层若有若无的蓝光笼罩,轮廓变得柔和朦胧,却又奇异地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与安然。
洛特斯的心脏在小小的胸腔里怦怦直跳,几乎要撞出来。她成功了!虽然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但她主动地、有意识地引导了那股力量!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意念的专注,像呵护一个脆弱的肥皂泡,看着那圈幽蓝的涟漪在水面缓缓扩散、变淡,最终融于无形。
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意念的“水流”加大一些。心口的清凉感随之增强,像一股稍大的溪流。这一次,水面不再仅仅是泛着蓝光的涟漪。在她指尖周围,一小团非常淡薄、如同清晨河面升腾的雾气般的幽蓝色水汽,竟缓缓凝聚成形!那水汽袅袅娜娜地升腾而起,在光滑的镜面上短暂地氤氲开来,光影变幻间,竟隐约勾勒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轮廓!虽然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如梦幻泡影般消散在空气中,但那惊鸿一瞥的形态,已深深烙印在洛特斯眼中。
“洛特斯?宝贝?你在里面玩水吗?小心别弄湿裙子哦!”奈奈嬷嬷关切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伴随着烤箱定时器叮的一声脆响。
洛特斯猛地从专注中惊醒,指尖的清凉感和意念的联系瞬间中断。水面恢复了普通的清澈和波动,那抹神秘的幽蓝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光影的魔术。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小脸因为刚才的专注和兴奋而泛着健康的红晕,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喜悦和一丝疲惫。
“我没事,奈奈嬷嬷!就快好了!”她大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雀跃。
她关掉哗哗作响的水龙头,用柔软的毛巾仔细擦干小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奇异的清凉感。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在胸口的蓝莲花印记上,感受着它平静下来后温热的搏动。这一次小小的、私密的尝试,意义非凡。她不仅再次确认了力量的真实存在和可控性,更发现了一个关键的媒介——水。
那幽蓝的涟漪,那水汽凝聚的莲花幻影……这一切都让她无可避免地联想到尼罗河波光粼粼的河面,联想到祭司们用于净化和保存亡者的圣水仪式。水,是生命之源,亦是通往冥府的渡船。她源自死亡仪式的力量,却在对“守护”的渴望中苏醒,并在水的流动与包容中找到了最自然的表达方式。
水……死亡与重生的纽带,守护之力的容器。奈瑰塔里的意识在灵魂深处低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明悟。
她打开浴室门,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走了出去。厨房里弥漫着刚出炉司康饼的香甜气息。奈奈嬷嬷正将金黄的饼子从烤盘移到藤编的小篮子里,看到她出来,露出慈祥的笑容:“快来,小蓝莲花,尝尝嬷嬷刚烤好的,还热乎着呢!”
洛特斯走过去,拿起一块温热的司康饼,甜甜地笑着咬了一口。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暖融融地洒在她身上。但她的心,却有一部分留在了那间白色的小浴室里,留在了那面映照出幽蓝涟漪的“水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