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儿踩着细高跟冲进宴会厅时,发梢还沾着未吹干的水珠。
林婉如在她进门的瞬间就攥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快看看,那条项链是不是清棠仿造的。”
沈清棠支着下巴看这对主仆互动,指尖漫不经心敲了敲桌上的檀木盒——盒盖敞开,两条项链并排放着。
真品泛着温润的翠色,仿品在灯光下亮得扎眼,像块上了釉的玻璃。
唐婉儿摘下金丝眼镜,从随身携带的黑皮箱里取出放大镜。
她俯身时,林婉如的目光几乎要黏在她后背上。
沈清棠注意到苏若雪正攥着桌布边角,指节发白,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条是真品,另一条是高仿。”唐婉儿直起腰,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笃定的光,“从玉质到雕工,高仿能做到九成相似,但年份骗不了人。”
林婉如的嘴角刚扬起半寸,沈清棠突然轻笑一声:“唐小姐确定?
那你敢不敢说出项链背面的编号?“
唐婉儿的手指在放大镜上顿住。
她低头再看,喉结动了动:“编号?
这种老物件哪有什么......“
“上个月我陪傅先生参加珠宝拍卖会。”沈清棠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张清晰的照片——玻璃展柜里,一条翡翠项链背面刻着“002”的钢印,“当时拍卖师说,这是仿造沈家祖传项链的特别款,全球仅三条。”她指尖划过真品项链背面,“而我沈家的真品,编号是001。”
唐婉儿的额头瞬间冒出汗珠。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林婉如的手从唐婉儿腕间滑下来,碰翻了身侧的香槟杯,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桌布淌到她墨绿裙角,晕开一片难看的污渍。
“林姨这么紧张做什么?”沈清棠托着下巴,眼尾微挑,“或许该让赵律师说说,保险柜的记录?”
赵律师适时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文件。
他推了推金丝框眼镜,声音沉稳得像敲在大理石上:“根据沈家保险柜的电子记录,该项链最后一次取出时间为上周三凌晨两点十七分,操作人签名为林婉如女士。”
宴会厅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沈明远“啪”地合上报纸,震得茶盏跳了跳:“婉如,这是怎么回事?”
林婉如的脸白得像被抽干了血。
她抓起桌布擦着裙角的酒渍,动作慌乱得像只无头苍蝇:“可能是、是有人伪造签名......电子记录也能篡改的!”
“电子记录用的是沈家专用加密系统,连我都改不了。”老周突然出声。
他站在墙角,佝偻的背挺得笔直,“林夫人每周三都会去佛堂,可上周三凌晨......”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给书房送茶时,看见林夫人站在保险柜前。”
苏若雪突然撞翻了椅子。
她踉跄着后退,后腰抵在餐边柜上,水晶花瓶在她身侧摇晃:“姐、姐姐肯定是故意陷害!”
“陷害?”沈清棠站起身,项链在她颈间轻晃。
她走向苏若雪,每一步都像踩在林婉如的神经上,“妹妹昨晚蹲在书房窗外捡铁丝的样子,我手机里可存着完整版视频。”她停在苏若雪面前,忽然笑出声,“对了,林姨不是说要查监控吗?”
林婉如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刚要开口,沈清棠已经掏出另一个遥控器,指尖悬在按键上:“不如现在就看看,上周三凌晨两点,是谁偷偷溜进书房开了保险柜?”
宴会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婉如死死攥着桌角,指节泛青如鬼;苏若雪缩在餐边柜后,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唐婉儿抱着黑皮箱,像尊被抽走魂魄的雕塑。
沈清棠望着这出闹剧,唇角勾起抹淡笑。
她按下遥控器的瞬间,目光扫过墙上的监控屏幕——那里正安静地显示着时间:2023年5月18日 23:59:59。
“别急。”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口,“好戏,才刚开始。”
监控屏幕的蓝光骤然亮起时,宴会厅的水晶灯都跟着暗了几分。
苏若雪的身影被投在三米高的幕布上——凌晨两点的书房,她穿着米白睡裙,发梢还滴着水,手里攥着根细铁丝。
画面里的她先扒着窗沿张望了会儿,又猫着腰绕到门前,铁丝捅进锁眼的动作生涩又急切,像只偷腥的幼猫。
“啪!”林婉如的翡翠镯子砸在桌上,震得檀木盒都跳了跳。
她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却还硬撑着冷:“这、这能说明什么?
若雪半夜找东西很正常......“
“找什么?”沈清棠歪头,指尖轻点手机暂停键,画面里苏若雪正踮脚去够保险柜密码锁,“找能打开沈家保险柜的密码?
还是找能栽赃我的项链?“
苏若雪的膝盖“咚”地磕在大理石地面上。
她仰起脸时,睫毛上还挂着泪,哭腔里带着破音:“姐姐我错了!
我就是想帮妈妈......她说真项链放在保险柜里,让我拿出来给唐姐姐看,证明你戴的是假的......我、我真不知道会被掉包......“
“闭嘴!”林婉如扑过去要捂女儿的嘴,却被沈清棠抬手拦住。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连口红都蹭到了嘴角,活像只被拔了毛的孔雀:“若雪你疯了?
谁教你说这些的?“
“是你教我的!”苏若雪突然尖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你说清棠是冒牌货,抢了我的位置!
你说只要证明她偷项链,爸爸就会赶她走!
你说......“
“够了!”沈明远拍案而起,茶盏里的龙井泼湿了他的西装前襟。
他瞪着林婉如,喉结上下滚动:“婉如,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婉如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连疼都顾不上。
她盯着苏若雪,仿佛在看个陌生的怪物——这个从小被她教着装柔弱的女儿,此刻正像只被踩烂的娃娃,把所有藏在丝绸里的棉絮都抖了出来。
沈清棠垂眸,看着自己腕间的银镯——这是前世车祸时碎在她手里的,重生后她特意让师傅重新打了,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响。
她的目光扫过林婉如发白的唇角,扫过苏若雪颤抖的肩头,最后落在墙角的老周身上。
老周正背着手往这边挪,袖口露出半截银色U盘。
他经过赵律师身边时,低声说了句:“当年夫人留下的备份。”赵律师冲他微微颔首,又朝沈清棠使了个眼色。
沈清棠接过U盘的瞬间,掌心触到老周粗糙的指腹——这双手给沈家端了三十年茶,此刻正微微发颤。
她没说话,只是用拇指轻轻压了压老周手背,便转身走向宴会厅中央的投影仪。
U盘插入的“滴”声像根细针,扎破了满室的寂静。
录音里的电流声先响了两秒,接着是林婉如的声音,比平时更尖更急:“张经理,那批仿品必须今晚送到。
清棠明天要戴真项链出席认亲宴?
不可能,我下午刚让若雪把保险柜密码改了......“
“咔。”沈清棠按下暂停键。
她望着林婉如,眼尾的笑纹像片初融的雪:“林姨猜猜看,接下来会是什么?”
林婉如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想冲过去拔了U盘,却发现双腿软得像团棉花。
苏若雪还瘫在地上抽噎,唐婉儿抱着黑皮箱往门口挪,鞋跟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但没人注意她,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沈清棠手里的U盘上,黏在那道即将从投影仪里泄出的、足以碾碎一切的声音上。
沈清棠的指尖悬在“播放”键上方。
她望着林婉如鬓角的白发,望着沈明远骤青的脸色,忽然想起前世雨夜,她跪在马路上捡被撕碎的设计稿,雨水混着血往喉咙里灌。
那时她想,要是能重来一次,她要让这些人连哭都不敢出声。
现在,她终于要按下那个键了。
“各位长辈。”她转身,声音清清脆脆的,像敲在玉上,“接下来这段录音,可能有点长。
不过......“她勾唇笑了,”我猜,你们一定想听。“
宴会厅的灯光在她身后晕成一片暖黄。
没人注意到,老周悄悄退到了走廊里;没人注意到,赵律师已经打开了公文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沈家近三年的财务报表;更没人注意到,傅景行正站在二楼观景台,目光像把淬了温的刀,牢牢锁着沈清棠颈间那抹翠绿——那是他今早亲手给她戴上的,真品。
而沈清棠的指尖,终于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