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白墙的云栖小筑隐在梧桐巷深处,门檐下的红灯笼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云栖”二字的鎏金漆边。
沈清棠站在斑驳的砖雕影壁前,指尖攥着手机,屏保是半小时前她对着镜子拍的自拍照——丸子头歪了两缕碎发,嘴角还沾着出门时蹭的草莓酱。
“叮——”
手机震动,是傅景行的消息:“到巷口了。”
她猛地直起腰,发顶的蝴蝶结发绳跟着晃了晃。
昨天熬夜查的攻略突然在脑子里炸开:傅景行最讨厌迟到,却总给别人留足体面;他表面清冷,实则对温度敏感,冬天爱坐靠窗的位置——可现在是初秋,该选靠暖炉的位置还是通风的?
“唰——”
巷口传来汽车碾过梧桐叶的轻响。
沈清棠抬眼,黑色宾利正缓缓停在斜对面。
驾驶座下来个穿西装的男人,绕到后座拉开车门。
傅景行弯身出来时,碎发被风掀起半寸。
他穿了件深灰高领针织衫,外搭同色风衣,肩线笔挺得像把刀。
沈清棠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前世她总觉得他像座冰雕,此刻才发现,冰雕在阳光下也会有温度,比如他睫毛在眼下投的影子,比如他抬手理风衣时,腕骨处若隐若现的淡粉胎记。
“景行哥!”
她小跑着扑过去,手环住他手臂的瞬间,能清楚摸到他肌肉骤然绷紧的触感。
傅景行低头看她,眉峰微拧:“提前半小时到,蹲在风口等?”
沈清棠把冻得发凉的脸往他胳膊上蹭了蹭:“怕错过你呀。”她仰起脸笑,鼻尖还泛着刚才被风刮的红,“请你吃叫花鸡,谢谢你那天在宴会上帮我解围。”
傅景行没动,目光扫过她发间翘起的碎发,扫过她羽绒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的玩具骨头——和直播里那个一模一样。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却还是冷的:“沈小姐最近,有点过头了。”
“过头?”沈清棠歪头,手指悄悄勾住他风衣腰带,“是直播说你怕狗过头,还是蹲在巷口等你过头?”她突然踮脚凑近,呼吸扫过他耳垂,“景行哥,我是故意的。”
傅景行瞳孔微缩,后退半步想拉开距离,却被她攥得更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沈清棠松开手,退后两步站定,仰头看他,“怕我借你炒作,怕我和那些围在你身边的人一样。但傅景行,我沈清棠,第一次主动追男人。”
风突然大了些,卷着巷口的桂花香扑过来。
傅景行望着她被吹得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的暴雨夜。
他蹲在便利店门口躲流浪狗,雨幕里伸来一把蓝伞,伞下小姑娘鼻尖沾着雨水,眼睛亮得像星星:“哥哥需要帮忙吗?”
“我不适合谈恋爱。”他别开视线,喉结滚动着吐出这句话。
“那你适合被我喜欢吗?”
沈清棠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只剩半臂距离。
她能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像被石子搅乱的深潭:“我知道你童年不幸福,父母离异,奶奶去世后你住在剧组储物间。所以你把自己裹得像块冰,觉得靠近的人都是图你名气,图你钱。”
傅景行的手指无意识收紧风衣袖口。
这些事,连老周都只知道个大概。
“但我不是别人。”沈清棠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重重落在他心口,“我见过你在慈善晚会上偷偷给流浪猫塞罐头,见过你在颁奖典礼后台对着奶奶的照片掉眼泪,见过你——”她顿了顿,“前世为我流的那滴眼泪。”
最后半句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傅景行却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
他盯着她的眼睛,那里盛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像前世雨夜那把蓝伞,像此刻落在他肩头的桂花瓣。
巷口传来服务员推门的响动。
“两位是订了位子吗?”小姑娘举着菜单探出半张脸,见两人站着不动,又缩回去轻咳两声。
傅景行低头,发现沈清棠不知何时又挽住了他的手臂。
她的手很小,隔着两层布料也能感觉到温度,像团烧得正旺的小火苗,要把他冻了二十年的骨头焐化。
“进去吧。”他声音哑得厉害,垂眸时睫毛扫过她发顶,“叫花鸡要凉了。”
沈清棠偷偷弯起嘴角,跟着他往门里走。
路过影壁时,她瞥见砖雕上的喜鹊,突然想起昨晚在设计稿上画的婚纱——领口要绣喜鹊登梅,裙摆要缀桂花瓣,新郎的袖扣,得用他腕骨上那块淡粉胎记的颜色。
傅景行走在前面,风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那件深灰针织衫。
他伸手推门的瞬间,沈清棠看见他耳尖红得要滴血。
门内飘来叫花鸡的香气,混着柴火的烟火气。
傅景行顿了顿,侧头看她:“等下——”
“嗯?”
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别说话太多。”
沈清棠捂住嘴笑,眼睛弯成月牙。
她知道,这冰山,开始化了。
在云栖小筑的雅间里,暖炉烧得正旺,铜壶里的水咕嘟咕嘟作响。
傅景行脱下风衣搭在椅背上,深灰色针织衫让他的肩线显得更窄。
沈清棠刚坐下就把书包放在桌上,掏手机的时候碰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汤溅在桌布上,晕开一个淡褐色的圆。
“手忙脚乱的。”傅景行抽了张纸巾推过去,可指尖碰到她手背时却顿了顿——她的手还是凉的,就像一块没焐热的玉。
沈清棠没接纸巾,反倒把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景行哥,你说我太吵。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我每场直播你都用小号挂着看?为什么我微博发的设计图,你每条都点了赞?”她划着屏幕,停在昨晚的动态——一张画着喜鹊登梅的设计草图,配图文字是“给重要的人准备的惊喜”,右下角“在看”的小红点格外刺眼。
傅景行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两秒,喉结动了动说:“顺手而已。”
“那这个呢?”沈清棠又点开直播后台数据,ID为“JXH”的账号从她第一场直播开始就没离开过,打赏记录里有九十九朵玫瑰——正好是前世他在她车祸前托人送来的花束数量。
她指尖轻轻敲着屏幕问:“JXH,是景行和?还是景行欢?”
傅景行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腕骨上淡青色的血管。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好像要把她的骨头都烙出印子:“沈清棠,你到底想怎样?”
沈清棠没抽回手,反而凑近了些。
暖炉的热气裹着她发间的草莓香涌过来,钻进他微张的衣领。
“我想成为那个能让你卸下面具的人。”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你可以继续说我吵,说我烦,说我得寸进尺。但傅景行——”她顿了顿,眼尾漾开笑纹,“我会一直在这里,直到你愿意让我看看,冰山下的傅景行是什么样子。”
雅间的门虚掩着,摄影师小陈蹲在门外,镜头从门缝里伸进去。
他调整着焦距,看见傅景行握着沈清棠的手慢慢松开,指节却还抵着她腕骨;看见沈清棠仰着头,眼睛亮得像闪烁着星星;看见傅景行喉结滚动着别开脸,耳尖红得要滴血。
“咔嗒”一声,他按下录像键,画面里恰好传来沈清棠的尾音:“……直到你愿意为止。”
这段七分零八秒的视频在当晚十点零三分被小陈上传到社交平台。
画面有些晃动,背景音混杂着暖炉的噼啪声和若有若无的桂花香,但足够清晰地捕捉到傅景行耳尖的红,和沈清棠眼里的认真。
评论区在三分钟内就被刷爆了:
“傅影帝原来会脸红!真是活久见!”
“沈清棠也太勇敢了吧?直接戳穿傅老师的小号!”
“突然明白傅老师为什么总点赞了,这姑娘眼睛里有光,谁看了不心动?”
林婉如捏着咖啡杯的手青筋微微凸起。
她盯着电脑屏幕里的视频,指甲在杯壁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视频里沈清棠仰着头的模样像根刺,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不就是当年她在沈明远面前装无辜的样子吗?
“好个沈清棠,倒学会用感情牵制人了。”她扯了扯耳垂上的珍珠耳钉,那是沈明远去年结婚纪念日送的,“傅景行这种顶流,背后多少资本盯着呢?她以为勾住他就能在沈家站稳脚跟?”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个私人号码。
林婉如接起电话,声音甜得发腻:“苏小姐?”
“林夫人,我刚看了视频。”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轻笑,“需要我做什么?”
林婉如望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傅景行最讨厌被人算计。你不是一直想和他合作新戏吗?”她转动着珍珠耳钉,“去告诉他,沈清棠接近他,是为了沈家的珠宝设计权。”
“明白。”苏若雪的声音里透露出雀跃,“我这就去准备‘证据’。”
挂断电话,林婉如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檀木盒子。
盒底躺着一枚翡翠扳指,是沈老爷子最宝贝的藏品。
她指尖摩挲着扳指上的云纹,想起三天前沈明远喝醉酒时的嘟囔:“爸的寿辰,清棠那丫头要是能设计出惊艳的寿礼……”
“想靠寿辰翻身?”林婉如把扳指放回盒底,“先过了傅景行这关再说。”
沈清棠回到家时,客厅的水晶灯还亮着。
她踢掉沾了桂香的小皮鞋,趴在设计台上翻素描本。
最新一页画着一件旗袍,领口绣着喜鹊登梅,裙摆用银线缀着细碎的桂花瓣——和她在云栖小筑影壁前想的一模一样。
“叩叩。”
保姆张姨端着热牛奶进来:“小姐,明天要去老宅量尺寸,沈老爷子的寿辰宴……”
“我知道。”沈清棠转着铅笔,笔尖在旗袍袖口添了一片银杏叶,“张姨,帮我把那卷月白色真丝拿过来。”她望着窗外的月亮,嘴角慢慢弯起来——前世她在寿宴上被污蔑偷了翡翠扳指,今生,她要让所有想看她笑话的人,都睁大眼睛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