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遇到好人(1 / 1)

初中教室后墙的黑板报换了三次主题时,沈小棠的座位始终在最角落。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照进来,在她摊开的练习册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粉笔灰在光柱里跳舞,她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头磨出的破洞露出泛红的脚趾。周围同学的笑闹声像隔着层厚厚的玻璃,她攥着衣角数到第七次时,后桌传来铅笔盒掉落的巨响,惊得她差点把橡皮擦捏碎。

苏瑶就是在这时闯入她世界的。女孩穿着鹅黄色连衣裙,裙摆上的蕾丝花边随着步伐轻轻晃,像只停在风里的蝴蝶。她弯腰捡笔时,马尾辫扫过沈小棠的课桌,洗发水的栀子花香漫过来,盖过了教室里陈旧的粉笔灰味。“你总一个人发呆呀?”声音像刚剥开的橘子,清甜里带着点阳光的温度。

沈小棠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粗糙的作业本边缘硌得指腹生疼。她盯着地面上两人交叠的影子,苏瑶的白球鞋干净得发亮,鞋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我……”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她张了张嘴,只发出蚊子般的哼唧。前排传来男生起哄的口哨声,有人喊“苏瑶别理她,怪兮兮的”。

苏瑶却径直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塑料椅腿与水泥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从书包里掏出本精装的童话书,封面是烫金的城堡图案:“你看过这个吗?里面的小公主也总爱躲在塔楼里。”书页翻动时带起微风,沈小棠瞥见插画里的公主正对着镜子微笑,突然觉得自己的影子在地板上缩成了团。

那天课间操,沈小棠照例蹲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树皮上的青苔蹭在手心,潮湿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苏瑶跳过绳的身影突然挡住阳光,发梢的汗珠滴在她手背上,像颗透明的珍珠:“一起去小卖部吧?我请你吃冰棍。”没等沈小棠回答,就被不由分说地拽起来,手心被女孩温热的手包裹着,她第一次觉得阳光没那么刺眼。

冰柜前的玻璃结着白霜,苏瑶指着里面花花绿绿的包装问:“要绿豆沙还是草莓味?”沈小棠盯着自己磨出毛边的袖口,听见老板用塑料袋装冰棍的窸窣声。冰凉的甜意漫过舌尖时,她偷偷看苏瑶,女孩正舔着冰棍笑,嘴角沾着点粉色的奶油,像只偷吃到蜜糖的小猫。

林小蛮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目睹了这一幕。她抱着刚从办公室领来的作业本,指甲深深掐进纸页边缘。苏瑶父亲开着小轿车来接她的场景突然闪过脑海,真皮座椅的质感还残留在记忆里。“装什么清高。”她对着同伴啐了口,“肯定是看苏瑶家有钱,故意凑上去的。”风卷着她的话音飘下楼,惊飞了花坛里的麻雀。

从那以后,苏瑶的书包里总会多一份早餐。有时是热气腾腾的肉包,油纸袋上印着老字号的红章;有时是刚煮好的鸡蛋,壳被细心地磕出裂纹。沈小棠起初不肯收,把东西往回推时,苏瑶就会皱起鼻子:“你不吃我就扔掉啦,浪费粮食不好哦。”她只好红着脸接过来,在早读课的朗朗书声里,小口小口地把温热的食物咽下去,心里像揣了个暖炉。

周五的班会课要选学习委员,苏瑶突然举手:“我推荐沈小棠!”全班的目光“唰”地聚过来,沈小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头埋得快碰到课桌。苏瑶却站起来,声音清亮:“她的数学草稿纸写得比作业还工整,上次测验的附加题只有她做出来了。”掌声稀稀拉拉响起时,沈小棠偷偷抬眼,看见苏瑶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阳光在女孩发梢镀上金边。

周末被苏瑶拉去公园时,沈小棠特意穿了件洗得最干净的蓝布衫。湖边的柳树垂着绿丝绦,风一吹就扫过她们的脸颊。苏瑶指着水里游弋的大白鹅笑:“你看那只脖子最长的,像不像教导主任?”沈小棠的嘴角刚要扬起,又猛地抿住——她想起上周教导主任训斥她,说她校服不合规矩。

“别总皱着眉呀。”苏瑶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指尖的温度烫得沈小棠缩了缩脖子。女孩从帆布包里掏出本画册,翻开的页面上画着各种各样的笑脸:“我妈妈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她指着其中一个咧开嘴的太阳:“你试试这样笑,像咬了口特别甜的西瓜。”

沈小棠对着湖面练习了很久。波纹里的倒影起初总是怯生生的,嘴角刚扬起就往下垮。直到苏瑶突然指着天空喊“快看彩虹”,她下意识地转头,阳光正好落在脸上,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来。“你看!”苏瑶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里她的笑容虽然腼腆,眼睛里却闪着细碎的光,像落了星星。

第一次踏进苏瑶家时,沈小棠的鞋底在光洁的木地板上蹭了又蹭。玄关的鞋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苏瑶的妈妈穿着米色家居服,笑着递给她双小熊图案的拖鞋:“快进来,瑶瑶念叨你好几天了。”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小花园,月季花开得热热闹闹,茶几上的果盘里,葡萄串上还挂着水珠。

晚餐的香味从厨房漫出来时,沈小棠正盯着墙上的全家福发呆。照片里苏瑶坐在父母中间,三个人的笑容像复制粘贴的。苏瑶的爸爸推了推眼镜:“听说你数学很好?以后瑶瑶有不会的题,可得麻烦你多教教。”红烧肉的油香钻进鼻孔,她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这是第一次有人用“麻烦”来请她帮忙。

饭后在苏瑶的房间,沈小棠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钢琴。白色琴键像排整齐的牙齿,苏瑶弹起《致爱丽丝》时,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的样子,像在跳一支轻盈的舞。CD机里放着她从没听过的英文歌,书架上的童话书烫着金边,台灯的光晕里飘着细小的尘埃,一切都像梦里的场景。

“这个送给你。”苏瑶把枚樱花形状的发卡别在她头发上,镜子里的沈小棠,脸颊泛着从未有过的红晕。发卡上的水钻在灯光下闪烁,像她此刻心里炸开的小烟花。回家的路上,她摸着头发上的发卡,脚步都变得轻快,晚风吹过,好像连空气都是甜的。

林小蛮在巷口的小卖部听到这个消息时,正把辣条往嘴里塞。老板娘的儿子在苏瑶班上,眉飞色舞地讲着沈小棠去苏瑶家的事,说她穿得像个土包子,却坐在真皮沙发上吃进口水果。“呸,不要脸的攀高枝。”林小蛮把辣条包装袋扔在地上,脚狠狠碾上去,红油溅在她新买的帆布鞋上,像朵丑陋的花。

她开始在同学间散布谣言。说沈小棠偷拿苏瑶的橡皮,说她故意在苏瑶面前装可怜,还说她打听苏瑶家的地址是想偷东西。有次沈小棠去厕所,听见隔间里传来林小蛮的声音:“你们等着瞧,苏瑶早晚得被她骗得团团转。”瓷砖反射着惨白的光,她攥着衣角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响才匆匆跑回教室,眼眶里的泪水差点掉下来。

苏瑶却像什么都没听见。她依旧每天和沈小棠一起去食堂,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她;依旧在体育课上替她解围,说沈小棠来例假不能跑步;依旧在自习课上传纸条,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鼓励她。有次沈小棠忍不住问:“他们说我坏话,你不生气吗?”女孩正在解数学题,笔尖顿了顿:“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着呀。”

初三的课业像座突然压下来的山。沈小棠的台灯常常亮到后半夜,煤油味混着她泡的廉价茶叶香,在茅屋里弥漫。朱凡偶尔起夜,看见她还在写字,只会嘟囔句“别费那劲”,然后趔趄着回床继续睡。苏瑶送她的习题集被翻得卷了角,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有些难题旁边,还画着小小的加油符号。

模拟考试的成绩贴在走廊上,沈小棠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中游位置。她盯着那张泛黄的纸,手指在“沈小棠”三个字上摸了又摸,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可以!”苏瑶举着两支冰棍跑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我们离同一所高中又近了一步!”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冰棍融化的甜水滴在手腕上,像串透明的珠子。沈小棠看着苏瑶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熬不完的夜、算不清的题、忍过的委屈,都有了意义。她用力点头,这一次,声音不再发颤:“嗯,一定可以。”

林小蛮的名字在榜单最末尾。她把揉皱的成绩单塞进课桌缝,看见沈小棠和苏瑶相视而笑的样子,突然抓起桌上的墨水瓶摔在地上。墨汁溅在洁白的墙壁上,像朵迅速绽放的黑花,在同学们的惊呼声里,她转身冲出教室,走廊里的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 T恤。

中考前最后一个周末,苏瑶把沈小棠约到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女孩从书包里掏出个精致的笔记本:“这是我整理的重点,你看看有没有用。”纸页上的字迹娟秀工整,重要的公式用红笔标出来,旁边还画着可爱的简笔画。最后一页,苏瑶写着:“小棠,你比自己想象中更勇敢,加油!”

沈小棠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鼻尖突然一酸。她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却变成哽咽。苏瑶递来张纸巾,笑着说:“哭什么呀,考完试我们去看海。”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响亮,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女孩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温暖的画。

进考场那天,苏瑶特意穿了件红色连衣裙。她在人群里找到沈小棠,把枚向日葵胸针别在她的校服上:“这个给你,祝你旗开得胜。”金属别针的凉意透过布料传过来,沈小棠摸着那朵金灿灿的花,突然不那么紧张了。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沈小棠放下笔,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长长舒了口气。她走出考场,看见苏瑶正踮着脚尖在人群里找她,鹅黄色的身影在攒动的人头中格外显眼。两人穿过喧闹的家长群,在学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相视而笑,蝉鸣阵阵,夏天仿佛刚刚开始,又好像已经藏着离别的味道。

成绩出来那天,沈小棠是跑着去镇上的网吧查的。手指在键盘上抖得厉害,输了三次准考证号才正确。当屏幕上跳出录取结果时,她捂住嘴差点哭出来——她和苏瑶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虽然不是最好的那所,但名字紧紧挨在一起。

回家的路上,她把打印出来的成绩单折成小方块,紧紧攥在手心。晚风里带着稻花的香气,远处传来收割机的轰鸣。她好像已经看见高中教室的模样,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苏瑶坐在她旁边,笑着递给她块崭新的橡皮,而她终于能坦然地回以微笑,不再躲闪,不再胆怯。

茅屋里的煤油灯又亮了起来,沈小棠把成绩单压在玻璃台板下。旁边苏瑶送的笔记本摊开着,最后一页的向日葵图案在灯光下泛着暖黄的光。她拿出铅笔,在空白处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背景是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田,一直铺到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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