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划破清晨的宁静,将许愿从一片混沌的浅眠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宿舍里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映入眼帘,心脏却依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那个梦……
太真实了。
真实到她现在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冰冷刺骨的海水,和狂风卷着巨浪,一次又一次拍打在身上时那种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还有江弈那个孤独、倔强,仿佛在对抗整个世界的背影。
“神经病啊,许愿,大清早的闹钟开这么大声,赶着去投胎啊?”
上铺传来室友周莉莉含糊不清的抱怨,她翻了个身,将被子蒙过头顶,继续睡去。
“抱歉抱歉……”
许愿连忙按掉闹钟,轻手轻脚地爬下床。
她走到阳台,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凉水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从那场噩梦的余悸中清醒过来。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的小脸,眼下是两团浓重的青黑,嘴唇也毫无血色。
“只是个梦而已。”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催眠,“一定是因为昨天看到了那一幕,受了刺激,才会胡思乱想……”
对,一定是这样。
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偷窥者,因为窥见了别人的伤疤,心生同情,所以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江弈是礁石还是孤岛,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现在最该关心的,是自己那仅剩78.5元的银行卡余额,和远在老家、等着她寄钱买药的父母。
自我安慰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许愿深吸一口气,胸口那股窒息般的沉闷感,总算消散了些许。
她换好衣服,抓起书包,像往常一样,准备去食堂买两个最便宜的素包子,解决今天的早饭和午饭。
然而,当她路过教学楼大厅的电子公告栏时,脚步却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公告栏上,正滚动播放着一条校园活动的宣传——
【“星光杯”校园原创作品大赛】
【冠军奖金:十万元!】
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道惊雷,轰然劈进许愿的大脑,将她所有的理智与伪装,瞬间击得粉碎!
这笔钱,足够支付爸爸后续所有的治疗费用,还能让妈妈不再那么辛苦,甚至……能让她暂时从这令人窒息的贫穷中,喘一口气。
“一等奖十万,二等奖五万,就连三等奖都有一万呢!”
一道兴奋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闺蜜林菲菲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正激动地摇着她的胳膊,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林菲菲是她在这个大学里唯一的朋友,一个家境优渥、性格火爆,却对她掏心掏肺的富家千金。
“愿愿,这是为我们新闻系量身定做的比赛啊!拍个短片,写个策划案,这不都是你的强项吗?咱们俩组队,把这十万块拿下,以后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组队……
许愿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炸开了。
她死死地盯着展板上那一行小字——【参赛形式:两人一组,自由组队】。
一个疯狂的、破釜沉舟般的念头,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如果……
如果她能和江弈组队……
那个荒诞的、让她心悸了一整晚的梦境,与眼前这笔能救命的巨额奖金,在这一刻,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她告诉自己,她是为了钱。为了那十万块,她必须找一个最强的技术搭档,而全校,没人比江弈更合适。
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微弱又执拗的声音在说: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你名正言顺地站到那块“礁石”旁边的,唯一的机会。
她救不了他,但至少,可以试着,不让他那么孤独。
钱是最好的借口,也是最坚硬的铠甲。
“菲菲,我不跟你去吃早饭了!”许愿猛地挣开林菲菲的手,眼神里燃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啊?你干嘛去?”林菲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一头雾水。
许愿没有回答,她一把扯下展板上贴着的一张报名宣传单,紧紧攥在手心,转身就朝图书馆的方向跑去。
她要去找到他。
现在,立刻,马上!
……
滨海大学的图书馆,三楼,依旧是昨天那个角落。
许愿站在书架的阴影里,心脏狂跳,手心里的那张宣传单,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濡湿。
不远处靠窗的那个座位上,江弈正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戴着耳机,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许愿完全看不懂的代码。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将他与周围嘈杂的世界隔绝开来,形成一个孤冷而专注的独立王国。
他还是那块沉默的礁石,仿佛昨天那个在图书馆里被人肆意羞辱的狼狈少年,只是许愿的一场幻觉。
许愿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鼓起勇气,从书架后走了出去,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让她心生畏惧,却又不得不靠近的人。
她在他桌前站定,投下的阴影,盖住了他面前的一小片光。
江弈敲击键盘的动作,停顿了。
但他没有抬头,依旧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面前只是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江弈同学。”
许愿开口,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没反应。
许愿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镇定。她提高了一点音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江弈,我想和你谈谈。”
这一次,他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摘下了其中一只耳机。
那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眸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撞进了许愿的视线里。冰冷,淡漠,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能轻易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和谎言。
“什么事?”
他的声音,比这初秋的晨风还要冷上三分。
许愿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几乎要落荒而逃。但一想到那笔救命的奖金,和梦里那片冰冷的海,她又强迫自己迎着他的目光,将手里那张被捏得皱巴巴的宣传单,放在了他的桌上。
“‘星光杯’大赛。”她指着传单上的标题,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想请你,做我的搭档。”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弈的目光,从那张传单上,缓缓移到了许愿的脸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倍,许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江弈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那不是笑,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讥讽。
“你?”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那审视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她从头到脚剖析了一遍,最后,落在了她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眼睛上。
“昨天躲在书架后面偷看的,也是你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许愿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许愿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所有的说辞和伪装,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
“我……”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找我组队的人很多。”江弈的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是你?一个喜欢躲在暗处偷窥别人的……胆小鬼?”
“胆小鬼”三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穿了许愿所有的伪装。
是啊,她就是个胆小鬼。
害怕被同学知道家里的窘境,害怕面对父母的担忧,害怕那个荒诞又真实的梦,甚至害怕眼前这个少年冰冷的眼神。
可有时候,人被逼到绝境,胆小鬼,也会生出獠牙。
许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着他那审视的、几乎要将她凌迟的目光。
她没有再试图解释或掩饰,而是做了一件连她自己都觉得疯狂的事。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点开那条余额仅剩78.5元的短信提醒,然后,将屏幕转向他。
“就凭这个。”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也凭你桌上那叠,被咖啡弄脏的笔记。”
江弈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没想到,她会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回应他的质问。
她将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窘境,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像一面镜子,也照出了他自己的影子。
“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你也是。”许愿直视着他那双掀起波澜的黑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查过你所有的履历,看过你写的每一篇论文。你是滨海大学最强的程序员,没有之一。而我,为了拿到奖学金,可以连续一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为了钱,我什么都肯做。”
她的眼神,不再是崇拜,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我需要你的技术,你需要我的策划和执行力。我们是同一类人,江弈。”她将那张皱巴巴的宣传单,又朝他面前推了推,“我们是,最好的搭档。”
图书馆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江弈死死地盯着她,那张总是冰封着万年寒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从她那双通红的、倔强得不肯流泪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被生活逼到绝路的野兽。
骄傲,却又不得不为了生存而低下头颅。
过了足足半分钟,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才被打破。
“下午五点,学校南门的‘星期三’咖啡馆。”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冰冷,却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锐利,“带上你的方案。如果我觉得可行,我可以考虑。”
他没有直接答应。
但许愿知道,她赌赢了。
……
当天晚上,滨海大学的校园论坛,因为一条帖子而彻底炸开了锅。
【标题:惊爆!本届“星光杯”惊现神仙组合!没落贵公子江弈搭档新闻系小才女许愿,这是要强强联合,还是抱团取暖?】
主楼详细地介绍了江弈和许愿的背景,一个是从云端跌落的天才,一个是崭露头角的新人,配上了一张不知道谁偷拍的、两人今天下午在咖啡馆“签约”的照片。
帖子瞬间被顶上了热门第一。而一条充满火药味的评论,更是让整个事件的热度达到了顶峰。
那是一个ID叫“Shero”的人发的,头像是一张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铂金包。
【Shero:一个家道中落的丧家犬,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也配叫‘神仙组合’?真是笑掉大牙。今年的冠军,我宋诗雅预定了。】
宋诗雅!舞蹈系的系花,真正的白富美。
许愿看着那条充满敌意的评论,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她关掉手机,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她成功了。
她成功地和江弈绑在了一起。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带着一丝疲惫和虚假的安心感,许愿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不会轻易停下。
午夜。
她再一次,坠入了那个熟悉的、冰冷刺骨的梦境。
但这一次,没有礁石与海。
而是在一个灯光昏暗、音乐嘈杂的KTV包厢里。
她看不清人的脸,只能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被围困的压迫感。破碎玻璃的刺耳声,呛人的酒气,还有无数充满恶意的嘲笑声,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梦境的最后,她仿佛听到了江弈的声音,那声音里,是她从未听过的、自毁般的疯狂。
许愿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湿透了睡衣。
虽然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像一张冰冷的网,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危险,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