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寂
室内静悄悄的，并不见怪物的影子，但这种安静里却透着几分诡异的沉郁。
“奇怪，难道怪物不在这里么？上次明明在这里听到了动静，而且拖拽死人的痕迹也是到冥想室门口才消失的。”月影感觉很纳闷。
室内远比想象中规整，八排蒲团对着前方的佛龛，龛里没有佛像，只有个半人高的黑色陶瓮，瓮口缠着褪色的红布。月光从气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出菱形光斑，浮尘在光柱里翻滚时，乐词突然按住月影的肩膀往后退——陶瓮上的纹路不是雕刻，而是无数张缩小的人脸，眼窝处的深褐色垢迹，在光线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小心。”他刚转身，佛龛前的蒲团突然塌陷，陶瓮上的人脸纹路竟缓缓蠕动起来，像是无数张嘴在无声开合。
二、苏醒的瓮
陶瓮的颈部先裂开，蛛网般的裂痕顺着人脸眼眶蔓延，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红布从裂缝中被顶开，露出暗紫色的肉膜，像某种生物的内壁在微微起伏，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黏腻的声响。
乐词拽着月影退到角落，另一只手已经抄起墙角的金属烛台。他侧身时刚好能护住月影的大半身体，目光死死盯着陶瓮：“盯着它的脚踝，那里沾着蒲团绒布，动作应该不快。”
陶瓮的碎裂声密密麻麻，暗紫色的肉膜撑开陶片，露出一张拼凑的巨脸——无数张人脸的五官被强行缝合，嘴角咧到耳根，两排牙齿上沾着暗褐色斑块，像是干涸的血渍。
“这竟然不是人面獍兽，这是翁人。”月影的声音有点发紧，却没移开视线，这里只有一只怪物，另外六只不知道养在了哪里，“它在呼吸！胸腔没有肋骨，只有层透明的膜。”
怪物的巨脸转向他们时，无数只眼睛同时眨动，睫毛像潮湿的蛛丝。它抬起覆盖黏液的手臂，手指扭曲，那些缝合的人脸同时张开嘴，喷出腥臭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浮现出无数痛苦挣扎的人影，正是那些被用来炼制怪物的冤魂。
“我们暂时没法出去，那门又封死了，”乐词把烛台递给月影，摸出后腰的匕首，“你先避一避，我来引开它。”
怪物喉咙里发出呼噜声，迈出第一步时，整个房间跟着震颤，蒲团被踩得粉碎，棉絮混着灰尘腾空而起。乐词侧身避开它挥来的手臂，刀光闪了一下，精准地划向它的手腕——那里的肉膜比别处薄，黏液喷涌的瞬间，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三、烛台与碎瓷
月影的后背撞到废旧的书架，一排线装古籍哗啦砸落，其中一本《禅定秘要》落在脚边。书页间滑出张泛黄的帛书，上绘几个穿僧袍的僧人围着陶瓮诵经，边缘标注着“镇魇”二字。
“它怕经文！”她抓起书往怪物脸上扔去，书页擦过鼻尖时，怪物果然瑟缩了一下，缝合的嘴唇里喷出带着酸腐的气息。
乐词趁机扑上去，匕首刺向怪物的膝盖关节，那里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凸起的骨节。刀身没入半寸，带出暗紫色的血。“它的关节是弱点！”他翻身避开挥来的手掌，掌心在地板上一撑，借力踹向怪物的脚踝旧伤处，那里果然有块凹陷的疤痕。
怪物的咆哮震得书架摇晃，乐词用力把匕首拔出来，纵身跃起，刀尖狠狠刺向它眉心的淡粉色肉疤——那里没有缝合的五官，是块光滑的嫩肉。
“就是这里！”乐词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清晰。怪物的嘶吼突然变调，眼睛流出浑浊液体，在地板上汇成水洼。
月影绕到怪物身后，捡起半截碎瓷片，对准它后颈的肉膜刺下去。黏液喷溅在她的身上，带着腥甜的铁锈味，但她没后退半步，“它在发抖！”她喊道，碎瓷片又往里送了半寸。
怪物的手臂反向弯折，指尖擦着月影的脸颊扫过，带起的风刮得颧骨生疼。乐词一把将她拽到身后，怪物的指骨撞在他脊椎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却用尽全身力气将刀深深扎入怪物的肉里。
“站稳了。”他咬着牙抽出刀，血珠顺着刀刃滴落，“它快撑不住了。”
怪物的身体突然剧烈收缩，伤口鲜血淋漓。它大口喘着粗气，嘴里喷出浓稠的黑血。乐词注意到它胸腔的透明膜在快速搏动，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忙将月影往门的方向推：“你快把门破开离开这里，我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它。”
“要走一起走。”月影没动。
这时，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身体猛地膨胀成原来的两倍，皮肤像是要被撑破，隐隐能瞧见皮下蠕动的肉块。暴起的青筋像无数条蛇在游走。
“快趴下！”他把月影扑倒在地上，怪物的手掌拍下来时，乐词抱住月影侧身翻滚，躲过了这致命一击，但是背部却被怪物的指甲刮伤。他将月影死死护在身下，手臂像铁钳般箍着她的后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乐词！”月影在他怀里挣扎，却被他按得更紧。
“别动。”乐词的声音闷在她发顶，带着浓重的喘息，“看它眼睛……是不是闭上了？”
月影从他怀里抬头，看见怪物的巨脸在融化，无数张人脸像蜡油般滴落，露出暗红色的肌肉。它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轰地倒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埃。
五、余烬
乐词松开手臂时，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挣扎着撑着地板站起来，伸手去拉月影。“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月影抓住他的手，看到他背部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我没事，你的背…”
“皮外伤。”乐词扯了扯被撕裂的衣服，露出后背的擦伤，虽然渗血，却没伤及骨头，“刚才那下卸了力，没事。”
月影刚想再开口再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再次被乐词扑倒在地。月影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急促的起伏，以及温热有力的心跳。她挣扎着：“你疯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乐词身体一僵，呼吸瞬间停滞。他低头看着月影，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她脸上，映出她眼中的不解与慌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怪物融化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半响，月影觉得精疲力尽，便不再挣扎，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不怕死么？刚才为什么那么拼死救我？”
“因为……”乐词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喜欢你，月影。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喜欢上你了。”
月影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乐词，眼中的泪水还未干涸，却多了几分惊讶与迷茫。她从未想过，乐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乐词继续说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突然，不合时宜。而且上次你也拒绝了我。但是在刚才，当我以为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的时候，我就想，我想让你活着，我一定要保护你。”
月影的心跳开始加速，她呆呆地看着乐词那双清澈的眸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怪物彻底融化，化作一滩暗红色的黏液，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冥想室里的尘埃渐渐落定，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乐词看着月影，眼神的炽热像是要将她融化。他不知道月影会如何回应他，他甚至做好了再次被拒绝的准备。
月影终于缓过神来，她看着乐词，眼里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感。她轻声说道：“乐词，我……”
话还没说完，乐词突然俯下身，吻住了月影的唇。月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能感受到乐词唇上的温度和他急促的呼吸。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
月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她闭上眼睛，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中。她能感受到乐词对她的爱，也感受到了自己心里的那份悸动。
吻持续了很久，直到两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月影才猛地清醒过来。她用力推开乐词，脸上泛起红晕，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和羞赧。
“我……我先走了。”月影说完，转身就跑走了，留下乐词一个人愣在原地。
乐词看着月影跑远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