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石泽也太小了吧？没走几步路就感觉望到头了。爸了个根的，真想抽发财自己，当时填志愿怎么不报德芜，德芜地段好水平高能走读又考得上，比石泽强了不止一点半点。我根本不想来石泽这个乡下重高！”苏惋晴挽着苏女士的胳膊，尽量低声地吐槽。只是谈起志愿填报报低的这块精神上的淤青，她的心不由钝痛起来。到最后竟咬牙切齿，面带怒色，音量也抑制不住往上抬了些。
苏女士东看西看，一边扯了扯苏惋晴的衣袖，“闭嘴。”
苏惋晴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道很强烈的视线。她扭头看去——一个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微微有些小肚子的男人从她身侧经过。
那个男人，旁边没有孩子。
苏惋晴心一紧，一旁的苏女士还在说：“人多眼杂，别在公开场合说这种话。”
苏惋晴默不作声，只是将苏女士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头微低着，加快了前往体育馆的脚步。
“喂喂喂，你突然走这么快做什么？”苏女士不解。她喊着苏惋晴停下来，同时大步流星跟上女儿的步伐。
“我为我的长腿给您带来困扰而致歉。”苏惋晴停下脚步，回答的时候也没个正形。苏女士见她也不回头，就松垮垮地站在那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满。她抬起手就往苏惋晴的后背猛地一拍——
“疼！”
“站直了！走吧。”
现在是七月下旬，石泽中学要求新高一学子携家长到校体育馆开暑期家长会。苏惋晴对此嗤之以鼻。别的重高也不见得弄这些花样，就它一个特立独行，显着它了！
那些领导又能讲什么呢？无非就是一个大型劝学现场，毫无意义。
果不其然，大家在体育馆入座后，年段长宣布了该次会议的流程及内容，无非就是些仪容仪表、超前学习、暑期分班考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听了就是一肚子火。
这些东西有必要让学生家长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听吗？明明就一个短信或者一篇公众号文章的事，这完全就是小题大做。
苏惋晴坐在体育馆中间偏后的位置。在这个座位上不需要顾忌太多，拿手机玩也没人管。周围一大片的人都低低着头，无论家长还是学生。
这场景让苏惋晴安心许多。
领导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也就讲仪容仪表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大屏上的标准示范图。看到图片上女生只是将长长的头发扎起，苏惋晴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之前平台上推送的小道消息就是假的了。只要不剪头发，我都能接受。
三位领导的发言大概有一个半小时。苏惋晴在这段时间里并没有玩手机玩得很尽兴专注。她偶尔望向主席台坐在第三位的眼睛不算大的男人，然后匆匆低头。家长会前那段两人擦肩而过的那段场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苏惋晴眉头突突地跳，一种不安感萦绕在心头弥久不散。
“看到今年招来的新生成绩，我很意外。他们中有1个达到了言志一中分数线，12个达到普洱二中分数线。这样优异的学生能来我们，我甚是欢喜，并且希望这种学生，能多多地来到我们十中。那么，颁奖仪式正式开始！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这些优秀的学子！”
台上，苏惋晴不敢多看的那个男人，对着麦克风宣布了颁奖仪式的开始。
苏惋晴再一次抬起头来。她不多费力就找到了颁奖台上一个靓丽的身影。穿着蓝白相间的细条纹连衣裙的少女拿着奖状站在主席台的边缘，眼神有些闪躲。
是叶灵殁。她的初中好友。
苏惋晴了解叶灵殁。如果有很多人盯着她的话，这个小女孩会不知所措。而现在，有不少人注意到她出色卓越的容貌，甚至还悄悄拿起手机拍照。
苏惋晴不由得为叶灵殁捏了把汗。那个面露怯色的女孩，目光游离了一大圈后，突然聚焦在某个点，接着迅速调整好状态。
苏惋晴清楚，叶灵殁没有注意到她。
她在看谁呢？
后面“绿豆”叽里咕噜说什么话，她都没去在意。那个女孩的身姿，那个犹如田地里的幼苗被农夫拔起的身姿，在苏惋晴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胳膊肘支在蓝色塑料椅的扶手上，托着下巴，出神地想着。
“接下来，我要跟在场的各位分享我今天来的路上所看到的一些事。”男人站在台上，嬉笑着对台下的人说道。
“今天家长会前，我看到一个女生在跟妈妈抱怨。她的分数达到了德芜中学的分数线，所以她跟她妈妈说她不想来石泽，她要去德芜。”
男人的话如霹雳般击中了苏惋晴。她的身子猛地一晃，后背直冒冷汗。
那话分明指的是她。
可恶啊，我到底在慌什么？别人又不知道是我。
苏惋晴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可男人接下来的话再次给了她重重一击。
“坐中间比较靠后的别着红烧排骨发夹的女生，别低头了，站起来让大家看看你好不好？”男人远远指着苏惋晴，其他人顺着男人手指着的方向搜寻着目标，苏惋晴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怒火在胸口处燃烧，眼眶处传来越来越强烈的酸涩。苏惋晴还是低着头，眦目欲裂。她死死抓着裤腿的布料，良久又松开。极大的力度下，布料上隆起或凹陷出一道道丑陋的褶皱，不复原先平滑。
碍眼的东西。
男人在台上居高临下，似是在欣赏苏惋晴的窘态。他嘴角带笑，“你哭什么呢？不愿起来就不愿起来，又没人逼你。”
顿了顿，他又道：“我说有些同学啊，你们考得再高，最后还不是要来我们十中念书？你这哭……又有什么用呢？”
意义不明的笑声。
苏惋晴心中恨极了“绿豆”。她忘不了出划线和录取结果的那天，发现自己的分数比石泽高出18分的崩溃。这个成绩，她可以统招上排行第五的德芜，也可以定向上普洱二中，不管哪种都比现在这个中下游的乡下重高强。而现在“绿豆”一边想着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一边又因为天鹅不情愿就这么被吃掉而愤怒，典型的既要还要，他哪来的立场来评判自己？
“要我说有些同学，初中成绩好，可不代表高中成绩好……”
那你又为什么那么执着高分学生来自己学校？
听着男人在台上侃侃而谈，时不时掺杂一些对自己的阴阳怪气，苏惋晴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的各项考试她定要出类拔萃，然后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绿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