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木门轴该上油了。
陈小刀跟着清风长老往里走时,门“吱呀”一声,像只没睡醒的老狗在叹气。阳光从门楣的破洞斜切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浮尘在光里慢悠悠地飘,比听竹轩的灵雾还悠闲。
“选本功法,墨渊那边好交差。”清风长老叼着根草,往软榻上一蜷,怀里还揣着个烤红薯,“别跟上次似的,在台阶上睡一下午。”
“知道了。”陈小刀眼睛没看书架,在扫有没有能坐的地方。藏经阁的书架都太高,挡着风的角落倒有几个,就是没垫的东西——地上的青砖太硬,坐久了屁股疼。
他顺着书架转了半圈,在最里头的角落停住了。
那里堆着摞旧书,最上面那本特别厚,蓝布封皮磨得发亮,边角却硬挺挺的,像块没发好的面疙瘩。书脊上写着三个字:《万兽语》,墨色淡得快要看不清,笔画歪歪扭扭,像是用树枝在泥地上划的。
“就这本了。”陈小刀把书抽出来,掂量了掂量——沉,硬挺,封面还平滑,垫屁股正好。
他抱着书走到墙角,把《万兽语》往地上一铺,一屁股坐上去。果然舒服,比石头上次找的麻垫还得劲,连青砖的凉气都挡了大半。
清风长老从红薯的热气里抬起头:“你选的什么?”
“《万兽语》。”陈小刀拍了拍书皮,“这封面硬,坐着舒服。”
“……”清风长老嚼红薯的动作顿了顿,“那是三百年前的废书,连字都没刻全,你垫屁股都嫌硌。”
“不硌,挺软和。”陈小刀挪了挪屁股,调整到更舒服的姿势。书脊凸起的地方正好顶住腰,比听竹轩的靠垫还贴心。
雪球从他怀里跳出来,蹲在《万兽语》旁边,用爪子扒了扒书页。大概是觉得这书比草堆平整,竟蜷在翻开的书页上,把尾巴圈成个小毛团,眼睛一闭,居然开始打盹。
“你看,雪球也喜欢。”陈小刀得意地指给清风长老看。
清风长老看着蜷在废书上的兔子,又看了看把废书当坐垫的少年,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藏经阁的功法古籍,在别人眼里是修仙秘籍,在这一人一兔眼里,居然成了坐垫和窝。
“喜欢就拿着吧。”他挥挥手,重新埋进软榻,“反正也没人要。”
陈小刀真把《万兽语》带回了听竹轩。
不是因为它能当坐垫——是因为雪球赖在书上不肯走,一路用爪子扒着书页,像护着块灵气珠。刘师兄推着木车在后面跟着,看着那本被兔子踩出爪印的“功法”,嘴角抽了一路。
“这书真没用?”陈小刀坐在木车上,用手指抠书脊上的旧墨,“连个字都认不得?”
“也不是没用。”刘师兄想了想,“听说三百年前有位长老能跟妖兽说话,就是靠这本《万兽语》。但后来长老走了,书里的字慢慢淡了,就成了废书。”
“能跟妖兽说话?”陈小刀低头看了看蜷在书上的雪球,“那它能跟雪球说话不?”
“估计不能。”刘师兄摇头,“字都没了,怎么说?”
陈小刀有点失望。要是能跟雪球说话,就能知道它每天扒灵气珠到底是为了吃,还是单纯觉得好玩。
回到听竹轩时,石头正蹲在石碾旁,对着堆龙须草发愁——这草太细,碾的时候总缠在碾槽里,弄不干净。
“你回来啦!”石头看到他们,眼睛一亮,“快帮我看看,这草怎么碾才不缠?”
陈小刀没理龙须草,先把《万兽语》铺在石桌上,拍了拍:“雪球,过来,这是你的新窝。”
雪球立刻从他怀里跳出来,在书页上踩了踩,确定够软,才满意地蜷进去,还把一颗灵气珠扒到肚子底下,像藏了块糖的小孩。
“你先帮我碾草,我给你留了桂花糕。”石头把块油纸包递过来。
“成交。”陈小刀挽起袖子,抓起龙须草往石碾里塞。突破炼气四层后,他的力气又长了,推石碾像玩似的,“咕噜咕噜”转得飞快。
龙须草在碾槽里变成翠绿色的粉末,灵气顺着石碾的纹路往下淌,在槽底积成层薄薄的光。陈小刀没注意到,石桌上的《万兽语》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书页上淡得看不清的字迹,竟泛起丝极淡的银光,像被灵气惊动了。
雪球从书页上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石碾,小鼻子抽了抽,突然跳下石桌,蹦到石碾旁,用爪子扒了扒槽底的灵光——那些灵光竟像有生命似的,顺着它的爪子往上爬,在它绒毛上凝成细小的光点。
“这兔子又在搞什么?”石头凑过来看。
“估计是觉得好玩。”陈小刀没在意,继续推石碾。
等龙须草碾完,雪球的绒毛上已经沾了层银光,像撒了把碎星子。它蹦回《万兽语》上,把沾着灵光的爪子往书页上一踩——“啪”的一声,书页上竟留下个银光闪闪的爪印,像朵炸开的小烟花。
“!”陈小刀和石头都愣住了。
那爪印没一会儿就淡了,但原本模糊的字迹,好像清晰了点——能看出是个“兔”字,歪歪扭扭的,跟画出来的似的。
“这书……有反应了?”石头指着书页,声音都有点抖。
“好像是。”陈小刀拿起书,翻了两页。其他页还是模糊的,只有被雪球踩过的那页,“兔”字能看清了。
他突然想起刘师兄的话——三百年前的长老能跟妖兽说话。难道……这书要跟雪球说话?
“雪球,再踩踩。”他把书放在地上。
雪球好像听懂了,用沾着灵光的爪子在另一页上踩了踩。这次没出爪印,但书页上的字迹真的清晰了点,是个“珠”字,旁边还有个小圆圈,像画了颗珠子。
“是灵气珠的珠!”石头兴奋地拍手,“它知道雪球喜欢灵气珠!”
陈小刀看着“珠”字,又看了看雪球,突然觉得这废书好像没那么废了。至少……能跟兔子“交流”。
从那天起,陈小刀碾药时多了个新流程。
先把《万兽语》铺在石桌上,让雪球踩两页——要是哪页的字迹清晰了,就知道雪球今天想要什么。比如踩出“草”字,就是想去毒草园玩;踩出“鱼”字,就是想吃膳房的糖醋鱼;踩出“睡”字,就是想在聚灵阵旁补觉。
石头把清晰的字迹抄在小本子上,说要编本《雪球语字典》。刘师兄来看过两次,每次都被“兔子踩书认字”的场面惊到,回去后总在药堂念叨:“这《万兽语》怕是遇对主人了。”
这天下午,陈小刀正碾着“月见草”,雪球突然从《万兽语》上跳下来,用爪子拽他的裤腿,往竹林的方向拉。
“怎么了?”他放下木柄。雪球很少这么急,除非发现了大灵气珠。
他跟着雪球走进竹林,石头也扛着小锄头跟在后面——万一是能入药的灵草呢?
竹林深处的老榕树下,躺着只受伤的小狐狸,毛色是淡金色的,腿上划了道口子,正渗着血,看到他们就缩了缩,眼睛里满是警惕。
“是望月狐!”石头认出了它,“《万兽语》里画过,说它记仇,别靠近!”
但雪球没怕,蹦到小狐狸面前,用头蹭了蹭它的耳朵,然后叼起它的爪子,往竹林外拉。小狐狸犹豫了一下,竟真的跟着走了。
“它们要去哪?”石头看得目瞪口呆。
“不知道。”陈小刀跟在后面,心里有点好奇。
雪球把小狐狸带回了听竹轩,直接跳进《万兽语》里,用爪子在书页上踩了踩——这次清晰的是个“伤”字,旁边还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线,像道伤口。
“它是说小狐狸受伤了?”陈小刀突然明白过来。
他从药箱里翻出刘师兄给的药膏,刚要递过去,小狐狸突然龇了龇牙,像是怕生。雪球立刻叼起药膏,放在小狐狸面前,用头蹭了蹭它的鼻子,又对着《万兽语》“吱吱”叫了两声。
小狐狸盯着《万兽语》看了会儿,又看了看雪球,居然慢慢放下了戒心,把受伤的腿伸了过来。
“它好像能看懂!”石头激动地攥紧了小锄头。
陈小刀小心翼翼地给小狐狸涂药膏,雪球蹲在旁边,用爪子按住它的尾巴,免得它乱动。阳光透过竹叶照在三只(人、兔、狐)身上,石桌上的《万兽语》泛着淡淡的光,像在微笑。
小狐狸在听竹轩待了三天。
白天蜷在《万兽语》旁边晒太阳,雪球去哪它去哪,像条小尾巴;晚上就窝在陈小刀的草垫旁,偶尔会用尾巴扫扫他的手背,像在打招呼。
石头每天都来记录《万兽语》上的字迹——“食”“水”“暖”,都是些简单的字,却足够让他们知道小狐狸想要什么。
第四天早上,小狐狸的伤好了,在石桌上留下根金色的狐毛,然后跳进竹林,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很快就没了踪影。
“它走了。”石头有点失落,“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会回来的。”陈小刀捡起狐毛,放在《万兽语》里夹着,“它要是想吃糖醋鱼,肯定会来。”
雪球舔了舔书页上的“鱼”字,像是在赞同。
那天下午,清风长老突然来了听竹轩,手里拿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几块烤得金黄的红薯。
“听说你这来了只望月狐?”他把红薯递给陈小刀,“那狐狸记仇得很,上次紫霞长老想抓它做围脖,被它偷了灵猪饲料,气了好几天。”
“它在这养伤,已经走了。”陈小刀咬着红薯,指了指《万兽语》,“这书能跟它说话。”
清风长老翻了翻书页,看到上面清晰的“伤”字和“食”字,挑了挑眉:“看来不是废书——是要等能看懂的人。”
“我看不懂,是雪球看懂的。”
“那就够了。”清风长老笑了,“修仙界的书,不一定非要人看懂。”
他没多留,走前摸了摸雪球的头:“看好你的书,别让紫霞那老头偷了。”
雪球像是听懂了,叼起《万兽语》,跳进陈小刀怀里,用爪子把书抱得紧紧的。
没过多久,听竹轩又来了新客人——是只翅膀受伤的小鸟,羽毛是翠绿色的,落在石桌上的《万兽语》上,对着“伤”字啄了啄。
陈小刀和石头赶紧找药膏,雪球蹲在旁边,用爪子把灵气珠推到小鸟面前,像在说“吃这个好得快”。
后来又来过失明的小兽,迷路的小蛇,甚至有次来了只偷灵气珠被追的小松鼠,都在《万兽语》的“指引”下,在听竹轩待了几天,伤好了才走。
石头的《雪球语字典》越来越厚,上面画满了各种小动物的画像,旁边标着《万兽语》上的字。刘师兄把这事告诉了墨渊,墨渊没说什么,只是让膳房每天多送些灵谷,说是“给小动物们当口粮”。
只有紫霞长老偶尔会派人来偷看,每次都被雪球用小石子打回去——那兔子现在扔石子越来越准,能精准地砸中对方的帽檐。
这天傍晚,陈小刀躺在躺椅上,看着雪球蜷在《万兽语》里打盹,石头在旁边给新来的小刺猬喂食,突然觉得这废书好像比任何功法都管用。
它不能让他吸收灵气更快,不能让他变强,不能让他当外门弟子。但它能让受伤的小动物找到帮助,能让雪球有个温暖的窝,能让听竹轩变得热热闹闹,像个真正的家。
“石头,你说这书算不算厉害的功法?”他突然问。
“算!”石头肯定地点头,“比那些只能看的功法厉害多了!”
雪球像是被吵醒了,从书页里抬起头,对着他们“吱吱”叫了两声,然后把小刺猬的果子扒到《万兽语》上,像是在分享。
夕阳把听竹轩的青竹染成金红色,石桌上的《万兽语》泛着淡淡的光,字迹在灵气里若隐若现。陈小刀摸了摸怀里的书,又看了看身边的朋友和小动物,突然觉得——
有没有厉害的功法不重要,能不能变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能让大家安心待着的地方,有本能给兔子当窝的书,有永远吃不完的烤红薯,和永远有人回应的“吱吱”声。
至于以后会不会有更厉害的妖兽来,会不会有长老来抢《万兽语》,甚至会不会有一天,这书的字迹突然全部消失——
陈小刀打了个哈欠,往躺椅里缩了缩。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小刺猬的果子真甜,雪球的窝真软,还有……明天得让清风长老多带点烤红薯,新来的小松鼠好像很喜欢。
(第十一章第一部分完)
入秋后的听竹轩,总飘着股烤栗子的香味。
陈小刀发现,《万兽语》在秋天特别“活跃”——大概是灵气随着落叶变得温和,书页上的字迹总在清晨泛着金光,像被露水浸过。雪球每天早上都要踩一遍书页,把“栗”“暖”“眠”这几个字踩得格外清晰。
“今天得去后山捡栗子。”陈小刀把最后一块栗子塞进嘴里,用油纸包了些,放进怀里,“雪球说后山的栗子熟了。”
石头背着小竹筐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雪球语字典》:“真能确定是后山?上次它踩‘果’字,我们去了毒草园,结果只找到野草莓。”
“这次不一样。”陈小刀拍了拍怀里的《万兽语》,书页上的“栗”字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树,跟后山的栗子树一模一样,“你看,画了树呢。”
两人(一兔)往后山走,秋阳透过竹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碎金似的光斑。路边的野草结了籽,偶尔有小兽从草里窜出来,看到他们就停住,像是认识——都是在听竹轩待过的小家伙。
“那是上次的小松鼠!”石头指着树枝上的松鼠,它正抱着颗栗子,冲他们晃了晃尾巴。
“看来没走错。”陈小刀笑着挥手,“带路呗?”
小松鼠真的跳下树,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引路,时不时回头等他们。雪球从陈小刀怀里跳出来,追着松鼠跑,雪白的绒毛在枯黄的草里格外显眼。
没走多久,就看到片栗子林——树上挂满了刺球似的栗子,风一吹,“啪嗒”掉下来两个,砸在厚厚的落叶上。
“真有栗子!”石头兴奋地放下竹筐,捡起个栗子,用石头砸开——里面躺着三颗油亮的栗子,泛着棕红色的光。
“小心刺。”陈小刀也捡起一个,突然觉得手心有点烫——这栗子里居然有灵气,淡淡的,像温水。
他把栗子递给雪球,雪球闻了闻,用爪子扒开,小口小口地啃起来,眼睛立刻亮了——比灵气珠还香。
“这栗子有灵气。”陈小刀也砸开一个,咬了一口。粉糯香甜,灵气顺着喉咙往下滑,丹田的噬灵叶轻轻颤动,像喝了口灵米粥。
“能当灵气珠吃?”石头眼睛亮了,“那我们多捡点,既能当零食,又能补灵气。”
两人(一兔一松鼠)在栗子林捡了一下午,竹筐装得满满当当。小松鼠叼着最大的那颗栗子,蹦到陈小刀肩膀上,用尾巴扫他的脸颊,像是在讨赏。
“给你给你。”陈小刀从怀里掏出块烤红薯,递过去。小松鼠立刻叼着红薯,蹦回树上,坐在枝头啃得津津有味。
回去的路上,雪球突然停在一棵老树下,对着树根“吱吱”叫。陈小刀走过去,看到树根下有个小洞,洞里泛着淡淡的绿光——是颗鸽子蛋大的灵气珠,被落叶盖着,差点没发现。
“好家伙,藏得够深。”他把珠子挖出来,放在手心。灵气比栗子里的浓多了,流进丹田时,噬灵叶发出一阵轻颤。
雪球跳上他的手心,用头蹭了蹭灵气珠,又看了看竹筐里的栗子,突然用爪子把灵气珠扒到栗子堆里——像是在说“这个也放进去”。
“你这兔子,还知道藏宝贝。”陈小刀笑着把珠子放进竹筐,上面盖了层栗子叶。
回到听竹轩时,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橘红色。
陈小刀把栗子倒在石桌上,开始挑拣——饱满的留着烤,小的给小动物们当口粮。雪球蹲在《万兽语》上,用爪子扒了扒书页,“火”字变得清晰起来,旁边还画了个小圆圈,像堆篝火。
“要烤栗子?”陈小刀笑着点头,“这就去生火。”
他在院子里支起个小泥炉,石头抱来干柴,两人合作生起火。栗子用清水洗干净,在壳上划个小口,扔进炉边的炭火里。没一会儿,就闻到股焦香,栗子壳“啪”地裂开,露出金黄的果肉。
“熟了熟了!”石头用树枝把栗子扒出来,吹了吹,递给陈小刀一个。
陈小刀咬了一口,烫得直吸气,却舍不得吐——比生栗子更甜,灵气也更足,顺着喉咙流进丹田,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雪球蹲在炉边,看着跳动的火苗,时不时用爪子扒扒陈小刀的裤腿,像是在催。陈小刀剥了个没焦的栗子,吹凉了递到它嘴边,雪球立刻叼过来,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眯成了月牙。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窸窣”声。几只小动物探出头——有上次的小刺猬,有翅膀长好的翠鸟,还有只拖着长尾的小狐狸,是之前来养伤的望月狐!
“它们来啦!”石头赶紧又烤了些栗子,用叶子包好,放在石桌上,“快来吃!”
小动物们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进来,围在石桌旁,小口小口地吃起栗子。望月狐叼起个最大的,没自己吃,反而放在《万兽语》上,用尾巴扫了扫书页——“谢”字变得清晰起来,虽然笔画歪歪扭扭,却看得格外清楚。
“它说谢谢呢!”石头兴奋地拍手。
陈小刀看着围在石桌旁的小动物,看着蹲在《万兽语》上的雪球,突然觉得这场景比任何功法都珍贵。没有打坐修炼,没有灵气比拼,只有烤栗子的香气,小动物的轻响,和夕阳下的欢声笑语。
清风长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拿着个酒葫芦,看着里面的景象,嘴角带着抹淡笑。
“清风长老!来吃栗子!”陈小刀挥了挥手。
清风长老走进来,拿起个烤栗子,剥了壳扔进嘴里:“你们这听竹轩,倒成了小动物的客栈了。”
“它们可爱着呢,比张猛李虎懂事。”陈小刀说。
提到张猛李虎,石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天去后山时,看到张猛和李虎在挖红薯,说是紫霞长老让他们种的,明年要做红薯干。”
“紫霞那老头,就知道吃。”清风长老嗤笑一声,又剥了个栗子,“他种的红薯肯定没我的甜。”
雪球像是听懂了,叼起个栗子,跑到清风长老面前,把栗子放在他手心里,然后抬起头,用鼻子蹭他的手指——这兔子现在越来越会撒娇了。
“你这兔子,倒会讨好人。”清风长老笑着揉了揉它的头,从怀里摸出个小布袋,“给你的,上次说的灵谷饼干。”
雪球立刻叼过布袋,蹦回《万兽语》上,把饼干倒在书页上,像在分给其他小动物。
那天晚上,陈小刀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垃圾站,但这次垃圾站变成了听竹轩,矿泉水瓶里装着灵气珠,王师兄举着的藤条变成了烤栗子,刘师兄推着木车,上面堆满了《万兽语》,雪球蹲在书堆上,身边围着好多小动物,正用爪子扒着书页,像在认字。
他笑着从梦里醒来,看到雪球正蜷在他枕边,《万兽语》被压在它身下,书页上的“眠”字泛着淡淡的光。竹窗外传来小动物的轻响,像是在互相打招呼。
他摸了摸《万兽语》的封面,硬挺的封皮被磨得软了些,上面还留着雪球的爪印和小动物的齿痕,像盖满了印章。
这哪是本废书?这是本会记录温暖的书。
他重新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虫鸣和小动物的轻响,嘴角带着笑意。丹田的噬灵叶暖暖地跳动着,吸收着夜里的灵气,像在和这安静的夜晚一起呼吸。
明天要做什么呢?
烤栗子好像吃够了,该换烤红薯了。
雪球的窝该晒了,《万兽语》也该翻页了,总让它蹲在一页上,兔子也会腻的。
新来的小刺猬好像喜欢吃苹果,得让石头去膳房问问有没有。
还有……得去看看清风长老的红薯,是不是真的比紫霞长老的甜。
至于功法,修炼,变强?
陈小刀翻了个身,往雪球身边缩了缩。
那些都不如现在舒服。
有书当窝,有兔作伴,有烤栗子的香,有小动物的暖,这就够了。
(第十一章第二部分完)
冬天来的时候,听竹轩的青竹上结了层薄霜。
陈小刀把《万兽语》搬进了屋里——不是怕书冻着,是雪球不肯离开书,非把书拖到壁炉边,蜷在上面打盹,连灵气珠都不怎么扒了。
“这兔子,越来越懒了。”陈小刀戳了戳雪球的肚子,比秋天时圆了一圈,“再吃就跑不动了。”
雪球不满地蹬了蹬腿,用爪子把《万兽语》往壁炉边推了推——书页上的“暖”字在火光里泛着金光,旁边还画了个小太阳,像被烤得发暖。
石头抱着捆干柴走进来,鼻子冻得通红:“外面下雪了!可大了!”
陈小刀走到窗边,推开条缝——果然,雪花像柳絮似的飘着,把竹林染成了白色,远处的藏经阁顶也盖了层雪,像块奶油蛋糕。
“这下捡不到栗子了。”他有点失望。冬天的零食本来就少,栗子没了,只能啃灵谷饼。
雪球突然从《万兽语》上跳下来,用爪子拽他的裤腿,往门口拉。
“干嘛去?外面冷。”陈小刀不想动。壁炉边多舒服,烤着火,摸着兔子,比在雪地里瞎逛强。
雪球却不依不饶,把《万兽语》拖到他脚边,用爪子扒了扒书页——“雪”字变得清晰起来,旁边画了个小爪子,像在踩雪。
“你想去玩雪?”陈小刀愣了愣。这兔子平时最怕冷,连洗手都要用温水,居然想去雪地里?
雪球用力点头,又扒了扒书页,“友”字也变得清晰了,旁边画了好几个小圆圈,像好多小动物。
“是说小动物们也在玩雪?”
雪球“吱吱”叫了两声,算是回答。
陈小刀叹了口气,找出件厚外套穿上:“就玩半个时辰,冷了就回来。”
他抱起雪球,石头扛着小锄头(说是万一遇到冻住的灵草),三人(一兔)走进雪地里。
雪果然很大,没到脚踝,踩上去“咯吱”响。竹林里的小动物们都出来了——小松鼠在枝头跳来跳去,雪沫子掉了一身;望月狐蹲在石头上,尾巴圈成个毛团,像朵金色的花;还有那只翠鸟,居然不怕冷,在雪地上蹦蹦跳跳,留下串小小的爪印。
“真的在玩!”石头兴奋地拍手。
雪球从陈小刀怀里跳出来,在雪地上打了个滚,雪白的绒毛沾了雪,差点分不清哪是兔子哪是雪。它蹦到望月狐身边,用爪子扒了扒雪,像是在邀请。
望月狐低头舔了舔它的耳朵,然后突然跳进雪堆,叼出颗冻住的灵气珠——珠子被冰裹着,像块水晶。
“藏得够深。”陈小刀走过去,把珠子捡起来,揣进怀里捂热,“等化了给你吃。”
雪球“吱吱”叫了两声,又在雪地上扒了扒,这次没找灵气珠,反而扒出块冻硬的红薯——是上次烤红薯时掉在外面的,被雪埋了半个月,居然没坏。
“这你都能找到?”陈小刀笑着捡起红薯,擦了擦上面的雪,“回去烤烤还能吃。”
他抱着红薯往回走,雪球和小动物们跟在后面,踩出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雪落在头上,凉丝丝的,却不觉得冷——心里暖烘烘的,比壁炉边还舒服。
回到听竹轩,陈小刀把红薯扔进壁炉的炭火里,又找出个小陶罐,放了些灵谷和坚果,坐在壁炉边烤火。雪球蜷在《万兽语》上,看着炭火里的红薯,眼睛一眨不眨。
“你说这书会不会觉得无聊?”陈小刀突然问。冬天小动物们来得少,大多躲在窝里冬眠,书页上的字迹也淡了些,只有“暖”“眠”几个字还清晰。
“应该不会。”石头往壁炉里添了块柴,“它有雪球陪着呢。”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笃笃”的轻响。陈小刀打开门,看到清风长老站在雪地里,手里拿着个油纸包,上面落了层雪。
“给你们送点东西。”他把油纸包递进来,里面是几块油饼,还冒着热气,“紫霞那老头烤的,非让我送来,说……谢你们上次救了他的灵猪。”
“他的灵猪怎么了?”陈小刀咬了口油饼,酥酥脆脆的,带着芝麻香。
“被雪冻着了,是你这的小狐狸把它引到暖房的。”清风长老搓了搓冻红的手,“那老头嘴硬,非说是灵猪自己找到的,却让我送油饼。”
陈小刀笑了。原来望月狐不仅记仇,还记恩。
清风长老没多留,喝了杯热灵茶就走了,走前看了眼壁炉边的《万兽语》,突然说:“这书春天会更热闹——到时候有迁徙的候鸟,能给你带些山里的消息。”
“带消息?”
“嗯,听说能记路,候鸟飞过的地方,它都能画出来。”清风长老笑了笑,“说不定能画出你以前住的地方。”
陈小刀愣了愣。以前住的地方?垃圾站?铁皮棚?满地的塑料瓶?
他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想知道。现在的听竹轩,有壁炉,有烤红薯,有雪球,有朋友,就是最好的地方。
“不用画。”他摇了摇头,“我在这挺好。”
清风长老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欣慰,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雪地里。
红薯烤好的时候,散发出甜甜的香气。陈小刀把红薯掰成两半,一半给雪球,一半自己吃,烫得直吸气,却吃得津津有味。
雪球叼着红薯,跳上《万兽语》,把红薯放在书页上——“甜”字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旁边还画了个小笑脸,像是被红薯的香味逗乐了。
“你看,它也觉得甜。”陈小刀指着书页笑。
窗外的雪还在下,壁炉里的火“噼啪”响,《万兽语》在火光里泛着淡淡的光,雪球的呼噜声和咬红薯的“咔嚓”声混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
陈小刀靠在壁炉边,摸着怀里的灵气珠(已经化了),看着蜷在书上的兔子,突然觉得这冬天真好。
没有功法,没有修炼,没有争斗。只有雪,火,红薯,和一本给兔子当窝的书。
至于春天会不会更热闹,候鸟会不会带来消息,《万兽语》会不会画出更远的地方——
他打了个哈欠,往壁炉边缩了缩。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红薯真甜,油饼真香,雪球的毛真软,还有……得把剩下的油饼藏起来,明天早上当早饭。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