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亚少爷。”不知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维亚在被窝里捂着脑袋，佯装听不见。侍从站在房间门口，半天没有听见他的回应，便径直推门进来。
“这是少主第三次请您过去了。”见维亚一副躺尸的样子，侍从不禁抽起嘴角，无奈地站在他的床前。
自打见面会那天让他留在宫中养伤，距今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因为在治疗腿伤的过程中维亚还算配合，五日后他就基本可以正常走动了。待伤势稍有缓和，他就迫不及待地在宫里到处行走，以至于自己不得不时时跟着，保证他的安全。
但自从前天和少主在射击场相遇后，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直待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不知是受了什么打击。
“......”感觉到侍从一直站在那看着自己，维亚气恼的闭着眼，咬着牙硬是不发出一丝声响。
要是那天不受夜昂挑衅答应和他作赌，也不至于现在连抗议的机会都没有。
两天前，他在花园里行走时，无意中走到了莱特宫一个长得像鸟巢的大棚前，那严丝合缝的设计，由重金属做包装，看着就让人心生好奇。
他不禁走到大门口，灰色的石板门前站着两个身穿骑士服的少年，看样子和那天守在操场门前的那位一般年纪。见维亚往这边走来，其中一名少年走上前，将手握成拳放在胸前，向他行礼问好。
“维亚少爷。”又是这样的称呼，他已经逐渐习惯了。想平时在家里，仆人们都是叫他“小少爷”的。
“您来得可巧。”少年微笑着，直起身来。“一般这都是不开门的。”
“这里是哪里？”维亚闻言，奇怪的挑了挑眉，听他回道。“这是少爷的射击场。”
“也可以说是武器库。”就在这时，站在门口处的少年冷不丁的插了个嘴。“放的都是具备火力攻击和远程射击的新型兵器。”
“什么？”维亚一愣，惊呆的张大了下巴，怔怔道。“谁敢把武器库安在家里啊？”
“可不仅如此。”少年微笑着摊摊手，补充道。“整个骑士团的总营，都建在宫里。”
“宫里目前有三千精兵。其余的都在科鼎城的各个据点分散。海边，城里，村落，街角，都设有据点，大概有十八个。”
两个少年突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天来。
“加起来也有十万人了。”
这真是能给自己听的话吗？维亚愣怔的表情渐渐严肃，突然想起他最前面的话，抬起手打断他们两个，微微蹙眉。
“你刚刚说。”维亚碧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冷意。“这里不常开门？”
“是的。”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点点头，维亚的唇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所以他现在就在里面喽？”
“维亚少爷果然聪明。”两位少年轻轻拍拍手掌，微笑着看向他，抬手对向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是在守株待兔？难不成他在自己身上安了监控？维亚咬着牙，看看手腕上的通讯器，用力按下开关将信号截断，深吸一口气走进门里，抬头看看周围。
鸟巢似的房顶投射出阳光，落在绿色的草坪上，四周安置着几十个又大又宽的透明柜子，每个柜子有接近二三十个格子，每个格子的边上都留有数字标签，显示着各种型号，但每一层格子都发着蓝光，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夜昂正在草坪的中间，举着枪对着靶子射击着，身旁站着卡洛伊斯。
这两人是连体的吗？维亚努了努嘴，通过门口处红色的地毯走到草坪上，停下脚步看着夜昂的背影。他身着黑色的高领长衫，白色的西装裤显得他更为成熟，银灰的长发落在颈间，后脑勺还系着两缕飘带，似乎是蒙上了眼。
卡洛伊斯环手抱在胸前，见他走近，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维亚冷眼看看他，转头就被夜昂发出的枪响给吸引了目光。他一手执着枪，另一只手自然的垂着，对着远处圆心的方向接连发了几弹。
一阵枪响过后，对面的靶上的正中心出现一个又圆又小的洞，小的几乎看不见。
“零点八秒。”在维亚目瞪口呆的空当，卡洛伊斯抬起手腕看看秒表，嘴中念道。“好像还是慢了些。”
“预计是零点五秒。”卡洛伊斯看着夜昂，见他将眼前的布摘了下来，目光盯着靶上的洞口。“估计还得提升一下火力。”
“就不能再远一点吗？”夜昂语中带着深深的不满，双眸微微眯起。“这伤害不能太大。”
“要保证不会要命。”卡洛伊斯点点头。“而且速度还要快。”
“那只能保证你在两秒之内扣下扳机了。”
卡洛伊斯摊摊手，无奈的摇摇头。“手可绝对不能抖。”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见二人一直不搭理自己，维亚咬着牙，忿愤的看看他们。夜昂没有转身，垂着眸看着手上的枪支，卡洛伊斯转头看向维亚，轻笑着对他招招手。
“我们在做试验呢。”卡洛伊斯指了指远处的靶子，看他走上前来。
“看你一直站在那里，以为你在看戏呢。”
“看戏也得知道戏的目的啊。”维亚走到二人的中间，转头看着夜昂，他眼眸低沉着，看着手上的枪，另一只手捧着一个又小又尖的东西，薄唇紧抿着，像是在思索什么。
“这是什么？”维亚指着他手上那奇怪的玩意，疑惑的皱皱眉。卡洛伊斯看看夜昂，见他微微抬眸，点点头道。
“这是芯片。”卡洛伊斯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相似的递给他。
“准确的说，是芯片制成的子弹。”
“子弹？”维亚接过那玩意看了看，只觉得自己手上捏着一根针，不断的抽抽嘴角。“你管这又细又短的东西叫子弹？”
“这射出来的弹口比豆子还小啊。”
维亚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看远处的靶子。“这怎么打？”
“这本来就不是用来打的。”就在这时，一直不作声的夜昂突然开口了，语气隐隐带着一丝嘲讽。
“是用来植入的。”
“植入？”维亚愣愣的重复着，猛然转头对上他略显严肃的眼神，又看看他手里的枪。“远程植入？”
“对。”就在他以为夜昂会回答时，卡洛伊斯突然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见他转头看向自己，微笑着说明道。“就是为了不动声色的植入。”
“就仿佛被蚊子咬了一般，无声无息。”
“这芯片的作用是什么？”想必又是有什么阴谋，维亚蹙眉再次转头盯着夜昂，见他也正看着自己，抬手将子弹举在他眼前，眼里尽是质问的意味。
“监控。”夜昂抿着唇看着他，宝蓝的眼眸微微的眯着，像是在审视和判断，幽幽开口道。
“我要安排一次行动。”
“行动？”维亚偏了偏脑袋，挑挑眉，将手放了下来，眼中瞬即一片凌厉。“你该不会是想拉我一起吧？”
“我可没这么说。”夜昂盯着他戒备的眼神，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只是既然你都看见了。”
“让你参与也不是不行。”
敢情还成了是自己主动请缨了？维亚咬牙盯着夜昂饶有兴致的表情，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我们很熟吗？”
维亚垂下眸往身后退了几步，转头不再看他，声线冷硬。“有必要什么事情都拉上我吗？”
夜昂闻言，眼神渐渐阴沉下来，移开目光，笑容更为冷漠，沉声道。“确实。”
“带上你并没有什么意思。”
“但我需要一个可以和我并肩作战的伙伴。”夜昂沉着眸，宝蓝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暖意，却又仿佛没有定数一般，时隐时现。
“若是实在不行。”
“让你将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丝期许，听起来竟有点腼腆傲娇的可爱。这句话倒好像有几分诚意。维亚不满的脸色微微缓和下来，转头看向他。
虽然语气是友好了一点，但他的表情却始终又冷又傲，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交朋友的样子。
“你想要将就也要看我是否愿意啊。”维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摇摇头道。
“我可不想向别人保证什么。”
“因为你向来都是被别人安排的。”
卡洛伊斯有意插嘴道，视线在两人身上游走着。维亚闻言，顿时想起一周前夜昂对自己的那些奚落和掌控，瞬间咬紧了牙关，猛地转头看向卡洛伊斯，语气尽是愤恨。“你倒是提醒了我。”
“我之前说过，要想和我和解，先得和我说清楚。”
维亚扭头再次看向夜昂，他面容平静淡然，眼里的温和已然消失，感觉又是一片深沉。维亚带着怒意的问道。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就这么想知道。”
见他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夜昂眉间微微一蹙，淡漠的眼神再次泛起冷意，将手里的芯片放入枪管里，插在腰间。
“我以为有些事不应该是由我来告诉你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你哥哥而起。”
夜昂的声音低沉冷漠，似乎带着几分不满和厌恶。果真是和哥哥有关？维亚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诚，眼神不由闪过一丝惊异。
“在我们见面之前，你哥多次和我父亲联络，提出合作和联盟的意向。”
在二人疑惑的目光下，夜昂的语气越发的平稳，渐渐听不出情绪。“后面又主动和我联络，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见他平静的像是坦荡的眼神，维亚的表情也缓和下来，奇怪的询问道。
“他说。”夜昂停顿片刻，抬眸看看站在他们中间的卡洛伊斯，见他不解的看着自己，嘴角笑意更深。
“要我好好训练你，顺便提携你一把。”
他的笑容带着孩子的玩味。话音刚落，维亚猛然瞪大了眼睛，卡洛伊斯担忧的表情瞬即一愣。夜昂微笑着，抬眸品味着二人的表情。
“你说。”维亚眼睛瞪得仿佛快要掉出来了，抬手指向自己的脸庞。“我哥请你训练我？”
“这怎么可能？”维亚提高声线叫出声来，不停地摇晃着脑袋。
“怎么不可能？”夜昂似乎非常满意他的反应，不禁轻笑出声。“就你这任人欺负的样子，别说你哥了，就连我都看不下去。”
敢情不是他打的自己？维亚心里一阵憋闷，咬紧牙看看夜昂轻松的表情，又看看卡洛伊斯，见他已经看向别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暗暗握紧拳头。
回想四年前，在哥哥离开家之前，所有的功课和训练都是哥哥帮他完成的，父亲也不管他，为他安排好每日的任务就不再过问了，而他生性不愿被安排，只愿做自己喜欢的事，读书写字剑术，基本都是维恩出面解决的。
而且近年来，知道他喜欢玩枪，即便哥哥远在王都，也会偶尔给自己寄上两把。维恩最是包容自己的随性，又怎么会作此安排。
“我哥凭什么让你来训练我？”
维亚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盯着夜昂缓缓收起的笑容，冷声质问道。“你倒是说说理由。”
“凭什么？”夜昂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一阵冷寒。“倒是有三点理由。”
“一，你是被我所伤，除了负责治愈你以外，也应该顺便提升一下你的能力。”夜昂伸出手数起数来。“也算是给你的补偿。”
维亚挑挑眉，抿唇盯着他，眼里依旧不依不饶。
“二，是我确实比你强。”夜昂说着，轻笑的表情略带一丝无奈。“不然也不至于把你伤得连路都走不了。”
“你！”维亚气得几乎喊出声来，疾步走到他面前，攥紧拳头。“那第三呢？”
“三就是。”夜昂看着他逼上来的脸，唇角再次勾起弧度，淡淡道。“方便将来学院开学了，你能与我一起去。”
“什么学院？”维亚眼里又是一番不解，就在这时，卡洛伊斯的声音再次传出。“就是专门培养继承人的科齐学院啊。”
“国王和首相联名管理的精英学院，所有的学员都是大家族出来的继承人，贵族，政治家，企业家，都是些举足轻重的人物。”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维亚闻言，奇怪的皱皱眉。
“虽然我的确拥有克利多茨的继承权，但终归是次子。”维亚垂着眸，低下了头。
其实，有关王城学院的事，他不是不知道。之前自己在家和维恩的一次闲聊时，就和他讨论过这件事。但那时哥哥告诉他，那个学院挑选的都是每个家族正式的继承人，而且为了避免出现手足相残的局面，绝不会同时在一个家族里出现两个甚至多个名额。
然而在哥哥离家前去王城时，学院还在修建中。何况，就算将来要入学，以哥哥身上背负的军衔，估计是没法以贵族的身份入学的。
所以才选中了他吗？
察觉维亚眼中的一丝犹豫，夜昂噤了声，静静的盯着他，薄唇微抿着，决绝而深沉。
权力，本就是左右人心最好的武器。
无关对错。
“如果说我没兴趣呢？”
见夜昂一副志在必得的态度，维亚的脸色瞬即一沉，再次向后退了几步。
一直以来，他在家里仿佛只是个吃住的食客，甚至鲜少见到父亲的影子。克利多茨虽然拥有贵族的头衔，本质上还是商人的内核，就连多克堡里的军队，都是用钱雇佣而来的，若非哥哥得首相重用的关系，也许都没人会关注他们。
也正是因此，子爵维西从无人问津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合作伙伴，各色名流商人都向父亲提出合作。如今，人人都知道克利多茨有一个维恩，却几乎没人在乎他还有个弟弟。也许，所有的荣光和机会，都是因为哥哥在背后遮风挡雨罢了。
又怎么能，去觊觎连他都得不到的东西呢？
基本已经习惯了他的抗拒。夜昂抿着唇，沉静的眼神片刻不移的盯着他，像是在品读他的内心。维亚沉下眸，轻咬下唇。
“你不是不感兴趣。”
夜昂轻声启言，略微摇摇头，眉间微蹙。
“是不敢，对吗？”
“还是说你真的愿意做个可有可无的影子，只为存在而存在？”
他的语气越来越冷，似乎已经耗尽了耐心。“那你又有什么勇气在我面前任性顽固？”
“因为我不稀罕！”
仿佛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维亚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眼里隐隐有了泪光。“我不要什么贵族身份，上学名额。”
“我只要哥哥能回家，只要父亲能陪陪我。”他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来，痛苦的摇摇头，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渺小，却又那么的倔强和真诚。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卡洛伊斯心疼的皱皱眉，犹豫的看看夜昂，他也正蹙着眉，从原先的冷漠渐渐的似乎能感觉到一丝共情。知道自己破了防，维亚咬着唇，阖眸不看他，却听他道。
“家？”夜昂低声道，不知为何，他的语气轻的仿佛没有着落一般，全然不同之前的沉稳。维亚睁开眼，听他说道。“我好像从未了解过。”
维亚转过头，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微微低沉的眼眸。卡洛伊斯听着夜昂的话，暗暗握拳。
“在我的认知里，父亲是我的引路人。做我的后盾，只为了我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夜昂的眼眸似有些空洞，淡淡道。卡洛伊斯想要说些什么，却噤了声，眼里尽是心疼，轻叹口气转头退向一边。
“有些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又何必去强求呢。”
“你。”维亚呆呆的看着他，竟在他淡漠的表情里感觉到一丝麻木，犹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些什么。”
夜昂微微蹙眉，轻轻摊出一只手。“而且，你明明并不怕我，却又一直对我设防。”
“又是为了什么？”维亚被他说的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像自从那天初遇他向自己开了一枪后，心里就对他有了芥蒂，除了无时无刻不想和他争个高下外，还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但要说有多讨厌他，似乎也说不上。甚至还觉得，这样的时光，也是难得。
“老实说。”见夜昂始终盯着自己，维亚不由的感觉有些泄气，低着头道。
“我并不讨厌你。”
“恰恰是因为，你太过强大，让我无法安心。”
“那就让自己变得强大。”
夜昂微微偏头，唇角隐隐勾起一丝弧度，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
“只要你想。”夜昂的眼神似是坚定和决绝，似乎在向他承诺。
“我来帮你。”
“可是，为什么是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他会对自己如此用心，维亚摇摇头，眼里尽是疑惑。
“我可不信你刚刚那番鬼话。”
“我哥哪里有本事请得动公爵的儿子。”
见夜昂眼里有一丝犹疑，维亚无奈的笑笑道。“无非是你自信他会和你说的一样罢了。”
“哼。”夜昂轻笑一声，放下搭在他肩上的手，冷声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笨。”
“不过那三点原因，倒是我的真心话。”
“你觉得是否合理？”夜昂询问道，抬眸看看已经站在墙角处的卡洛伊斯。他偏着头，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前两点还算合理。”维亚掰起手指学着他刚刚的动作。
“可第三点，你还是得解释一下。”
“为什么是我？”
“因为。”夜昂眼眸微微低沉着，停顿片刻，将手扶在腰间的枪上。
“我的感觉，正好和你相反。”
“你虽看似顽劣，但却并没有什么恶行。”
夜昂垂着眸，语气略微有些欣赏的意味。“相反，率性正义。”
“你心里有万般豪情，却始终默默无闻。”维亚咬着牙，听他对自己沉声道。
“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你习惯了平静和安然，无法面对所有未知的事情？”
“还是因为你坚信自己就是一个废物？”夜昂的语气渐渐变得凌厉起来，直直刺入他的心里。
“所以不愿改变？”
“我并非不愿改变。”不愿再听他说下去，维亚径直开口打断他，仿佛是害怕被他完全看透。
“我只是不想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那。”夜昂闻言，唇角微微扬起，从腰间抽出枪来，递到他的面前。
“玩枪，你总喜欢吧。”
“如果我没记错。”见维亚愣愣的表情，夜昂的笑容越发顽皮，带着玩味道。
“你之前在盛世顺走的那把枪。”
“可还好用吗？”
“你。”又一次被他气得一阵激灵，维亚咬着牙，猛地抬手接过他手上的枪，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就这么把枪给我。”维亚举着枪放在中间，生气道。“就不怕我会对你开枪？”
“你可以试试。”
夜昂冷笑道，微微挑挑眉。“要是你敢的话。”
“这把枪是指纹解锁的。”在维亚准备向夜昂身后开枪时，卡洛伊斯突然插嘴道，眼神像是看孩子们打闹一般，带着明显的笑意。
“现在在你手里，就只是个玩具而已。”
维亚一愣，将枪在手上转动着来回看了看，发现在枪的最末端有一个小小的芯片，在阳光下微微发着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嘴角微微抽了抽。
“逗我呢？”维亚盯着夜昂玩味的表情，举着枪的手略微抖了抖。夜昂轻笑着，眼神一厉从他手中夺过枪，转身解锁对着枪靶扣下扳机，电光火石间发出一声枪响，子弹离膛的声音刺耳的让维亚不觉心头一震，怔怔的站在原地。
“确实，现在的枪对于你来说，就只是玩具而已。”夜昂的声音在枪响后响起。当他回过神来，往开枪的方向看去时，就见靶上的圆心上，似乎又多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但我知道，你并非只把它当玩具。”夜昂轻声道，盯着维亚惊愕的表情。
“不然也不会迟迟不开枪。”
“所以我打算和你做一个赌。”夜昂转头看向卡洛伊斯，眼神微微一冷，将枪扣回腰间。
“这三个月里，只要你能开三枪射中靶心，并且在和我的对战中赢我三枪。”
夜昂淡淡道，见卡洛伊斯正往这边走来，眼神又是一片寒凉。
“那天你擅闯盛世武器库的事，我便既往不咎。”
“你还要怎么咎？”说起那天所谓的“擅闯”，维亚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明明一切只是按照父亲的指令行事，怎么就成了是自己的错处了？
维亚冷笑着，抬手握住自己的左肩，微微垂下眸。“我肩膀上的枪伤才刚刚愈合。”
“难道还想再来上一枪？”
“你是觉得三枪太难？”夜昂微微蹙眉，反手对向已经走到他们身前的卡洛伊斯，眼里闪过寒凉的光。“他可以教你。”
“卡洛伊斯会为你安排特训，必要时还会教你一些理论。”已经没有了客套的耐心，夜昂的语气变得强硬，略微向后退了几步。维亚看向卡洛伊斯，见他微笑着向自己行礼，脸色一沉，猛然摇了摇头。
“我哥说过，任何的给予都是为了索取。”
维亚沉声道，在夜昂的面前摊出一只手。
“那你想要什么？”
“我做不了克利多茨的主。”见夜昂不答话，维亚垂着眸，目光盯着腕上的手表。
“你也别想我对你承诺些什么。”
“只要你乖乖配合就好。”
夜昂点点头，唇角缓缓泛起一丝肯定的笑意。“我就是想知道。”
“你是否值得我看重。”
话已至此，夜昂径直转身，深深看了卡洛伊斯一眼，宝蓝的眼眸瞬即变得凌厉，而后垂下眸，在他们面前扬长而去。
“他向来这么我行我素吗？”
直到夜昂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维亚这才缓缓开口。经过刚刚那一番恩威并重的交涉，虽然依旧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考虑非要拉自己一把，但起码能确定一点，他是认真的。
“这还算好的。”卡洛伊斯站在他身边，微微笑道。
“至少，他有为你着想。”
“可我说了我不想要。”维亚低沉着脸，咬紧牙关，语中尽是纠结和抗拒。知道他一时转不过弯来，卡洛伊斯无奈的摇摇头，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没关系。”
“给你三天的时间好好想想。”卡洛伊斯拍拍他的肩，看着维亚抬头对上他的眼眸。
“三天后，我们再在这里见面。”
好好想想，想自己是否接受莱斯赫特的提携吗？维亚知道，从刚刚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个的名字就已经带上了家族的烙印，他的选择，同时意味着克利多茨的选择，一向秉承着墙头草理念的父亲绝不会拒绝。
但若是自己真的成为了公爵所选择的人，那一直在军营的哥哥只怕会因此受牵连，更有可能成为父亲和贵族的弃子，一生都难以脱离首相的掌控。
记得在哥哥离家前，自己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维恩抚着他的头，告诉他。“到了功成名就的那天，在所有人都离不开我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他的野心，从来都那么的张扬和肯定。要是自己也强大起来，真的不会失衡吗？
躺在床上，维亚一言不发，脑海中不断的浮现着夜昂在射击场说的那句，直刺在他心底的话。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维亚少爷。”侍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已然带着一种摆烂的意味。
“您这样要我如何去和少主回话？”
“不是还有一天吗？”
维亚烦闷的把头埋在被窝里，沉声道。“今天我不想见任何人。”
“你去告诉他，他的赌我会应。”
维亚咬着牙，碧色的双眸在阴影里越发暗沉。“但是只是个人的恩怨和比试。”
“不要牵扯上我的家人。”
这是什么意思。侍从不明所以，但见他不再说话，便也没有再问什么，默默退出了房间，替他拉上门，带着话来到夜昂的房间。大门向外敞开着，阳光透过落地窗前的红帐，为羊毛铺陈的地板添上一层阴影。夜昂正坐在旋转皮椅上，轻轻擦拭着手中的枪支，卡洛伊斯坐在沙发上，看着放在茶几上的一排子弹，从大到小的排序着。
见侍从出现在门口，卡洛伊斯站起身，侍从走上前向他俯身行礼，对他低声几句后，轻轻摇摇头。
“他还是不肯给个答复吗？”
等到卡洛伊斯让侍从退下，夜昂看着手里的枪，目光落在解锁的芯片上，冷声道。
“他说这是你和他个人的事。”
卡洛伊斯轻笑着，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弹夹，拾起桌面上的子弹一一放入。“不想有所牵扯。”
“这算是答应了。”
“答应。”夜昂冷笑着，轻轻扣动手上的枪支，耳边徘徊着低喑的空响。
“他这是为了有个说服自己的借口罢了。”
“这样也好。”
夜昂站起身，将枪放在书桌上。
“反正，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