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京城倒是太平,只是陆小岚因着妹妹陆小寒的事,心中郁结难解,整日只在房中闷坐。江瑶倒是不见踪影,整日里跟着陈云舟在城中晃荡。陆小岚对此倒不甚忧心,陈云舟那般人物,若真能瞧上江瑶,怕也只能算是一时……走了眼。
“咚咚。”两声轻叩打断了房中的寂静。
“请进。”陆小岚应道。
门被推开,是府中的仆人,垂手恭敬道:“陆姑娘,殿下差小的来问一声,姑娘这边可还有什么短缺的?若有需用之物,尽管吩咐。”
“承蒙殿下关照,一切都很周全。”陆小岚轻声回答。这几日,萧宇本人并未露面,但每日都有仆役送来日用所需,其中更不乏些稀罕精致的点心和精巧的玩意儿,这份无声的照拂,她心里是领情的。
仆人将手中捧着的物件轻轻放在桌上,又道:“殿下说,见姑娘心绪烦闷,提笔写字或许能静心宁神。这些纸笔还算合用,姑娘若想写些什么,只管取用便是。”他顿了顿,将旁边一套折叠齐整的衣物也一并放下,“殿下还问姑娘,今日天光尚好,是否想到街市上走走散散心?姑娘若愿意,可换上这身便服,殿下稍后会亲自来接您。”
“殿下事务繁忙……”陆小岚下意识地开口,话未说完,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涟漪,那烦闷的阴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悄然拨开了一线,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悄然升起。她定了定神,改口道:“劳烦回禀殿下,说……小女子稍作准备,便好。”
仆人躬身退下,轻轻合上了房门。室内骤然安静下来,只余窗棂透进来的、带着早春凉意的天光,将浮尘照得清晰可见。那句“殿下稍后来接您”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在陆小岚心间漾开一圈圈涟漪,将她原本盘踞的烦闷搅动得更加纷乱,却又隐隐透出一丝奇异的、被打破沉寂的微光。
她走到桌边,目光先是掠过那叠雪白细韧的宣纸和几支笔管温润的狼毫。殿下说写字能静心……他竟连她心绪不宁都察觉到了么?这份不动声色的体察,让她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纸面,心头的躁郁似乎被这触感吸走了一丝。
接着,她的视线才完全落在那套叠放整齐的衣物上。
展开来看,并非元宵夜出游可能穿的鲜亮或便于夜行的深色,而是一套更适合白日、清雅又利落的便服。样式简洁大方,用料却极为考究,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整套衣物色调清雅和谐,剪裁合体,线条流畅,既非闺阁绣楼里的繁复华丽,也非江湖儿女的粗犷随意,透着一股子低调的精致与书卷气。尤其是那竹叶暗纹和护腕的细节,让陆小岚心头微动——他不仅知道她心绪烦闷,还记得她腕上的旧伤?
手指抚过那光滑细腻的杭纺料子,感受着竹叶暗纹在指尖下的细微凸起,陆小岚的心绪更加复杂了。这衣服……如此合她心意,颜色是她惯常喜欢的清冷调子,式样利落便于行动,细节处又处处透着用心。这份无声的、不着痕迹的妥帖,像一股温热的泉水,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她因烦闷而有些干涩的心田。
褪下自己那身沾染了旅途风尘、袖口甚至有些磨损的旧衣时,陆小岚的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意识到的郑重。换上这套新衣,尺寸竟是分毫不差。襦衫妥帖地包裹着身体,窄袖让她感到久违的自在;百迭裙垂坠下来,步履轻盈无声;半臂套上,微凉的缎面贴在襦衫上,驱散了早春的寒意;最后系上那对柔软的鹿皮护腕,熟悉的包裹感让她莫名安心了几分。
她走到房中那面不甚光亮的黄铜镜前。镜中的人影有些模糊,但那身清雅的月白与雨过天青,在窗外白昼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干净透亮,衬得她略显疲惫的面容都似乎清朗了几分。她抬手整理鬓角,指尖触到裙带上微凉的珍珠纽,这才惊觉自己唇边竟不知何时带上了一抹极淡、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她立刻抿紧了唇,移开视线,仿佛被镜中那个焕然一新的自己惊扰了。
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陆小岚试图压下心头那点陌生的悸动与一丝赧然。“殿下不过是见她烦闷,又恰逢元宵刚过街市尚有余韵,好心邀她散心罢了。“她默默将换下的旧衣仔细叠好,仿佛也在整理自己有些纷乱的心绪。她走到桌边,下意识地拿起一支笔,笔管温润的触感传来,她蘸了墨,悬腕于宣纸之上。
窗外,阳光正好,树影在窗纸上轻轻摇曳,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明媚却微凉的春光,几不可闻地低叹了一声,然后提笔写下“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陆小岚换了衣服,在院子里踱步,早春的冷风吹得她身上很暖和,刚回到屋里,便听到一声她陌生却期待的声音:“陆姑娘。”陆小岚刚转过头,萧宇已经进到了屋内看着她刚写下的那句诗句,“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萧宇刚念完,陆小岚一把将其揉成了团,她害怕萧宇看懂她的内心。
“陆姑娘这是……”萧宇轻轻一笑,“我也送姑娘两句诗如何?”陆小岚往后跨了一步,把桌子给萧宇让开,只见萧宇提笔写下两句诗:“王侯第宅本无种,自有天梯接玉京。”
“殿下好气魄。只是这‘天梯’……小女子拭目以待了。”她顿了顿,巧妙地避开了那灼人的情愫,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殿下今日不忙吗?竟有空找小女子上街游玩?”
萧宇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洞穿了她强装的镇定,却也并未点破。他放下笔,嘴角噙着那抹让陆小岚心慌意乱的笑意:“偷得浮生半日闲。况且,陆姑娘闷在府中数日,也该出去透透气了。京城上元虽过,街市余韵犹存,别有一番风味,走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小岚心知躲不过,也…并非真的想躲。她点了点头:“但凭殿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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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天,过了上元节,透亮了许多。日头明晃晃地悬着,风里还夹着点料峭,可街面上已然活泛起来。铺户卸了门板,小贩支起摊子,卖胡饼的炉子烤得焦香四溢,卖毕罗(带馅面点)的蒸笼冒着腾腾白汽。行人裹着厚实的夹袄,缩着脖子在日头地里匆匆走着,鼻尖冻得通红,嘴里哈出的气凝成一小团白雾。
萧宇陪着陆小岚,在熙攘的人流里慢慢走着。陆小岚换了那身清雅的便服,月白配着雨过天青,瞧着清爽利落。几日来的烦闷,似乎被这街市的烟火气冲淡了些许。萧宇走在她旁边半步,不着痕迹地替她挡开些拥挤磕碰。他今日也换了身素色锦袍,像个闲适的世家子弟,只是那份通身的气度,终究与常人不同。
路过一处卖果子的摊子,油纸包着的各色蜜饯、酥点琳琅满目,香气诱人。萧宇停下脚步,侧头问陆小岚:“走了这一阵,可有些饿了?这家的樱桃毕罗和透花糍还算清爽可口,可要尝尝?”
陆小岚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点心,轻轻摇头:“多谢殿下,还不饿。”她顿了顿,目光被旁边一个老丈的摊子吸引。那老丈正用小木槌敲打着什么,发出清脆的“叮叮”声,摊子上摆着些小巧玲珑的铜制小玩意儿,有铃铛、小风车,还有活灵活现的小鸟小兽。
“喜欢这个?”萧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问道。
“手艺很精巧。”陆小岚点头,走近了些。老丈手边正有一只刚打好的小铜雀,羽翼纹理清晰,昂首翘尾,神气活现。
萧宇拿起那只铜雀,入手微沉,打磨得十分光滑:“老丈,这个雀儿怎么卖?”
“哎哟,公子好眼力!这是老汉今早刚打的,用的是上好的黄铜。诚惠,二十文钱。”老丈笑呵呵地说。
萧宇付了钱,将那只小铜雀递给陆小岚:“拿着,这小东西看着精神,权当解闷。”
陆小岚接过来。铜雀冰凉的触感入手,沉甸甸的,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她指尖摩挲着雀儿光滑的背脊,低声道:“谢殿下。这铜雀……倒比那些吃食更经得住细看。”这点带着匠人温度的玩意儿,似乎比王府里的珍宝更让她心头微动。
前头街角忽然喧闹起来,锣鼓点子敲得震天响,夹杂着人群一阵高过一阵的喝彩声。是撂地卖艺的,练把式。一个精壮的汉子光着膀子,扎着马步,脸膛涨得紫红。另一个抡起碗口粗的硬木杠子,大喝一声,“嘿!”狠狠砸在他背上!木杠子都砸得嗡嗡作响,那汉子竟纹丝不动!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铜钱像下雨似的往场子里丢。
“好功夫!”萧宇也不由赞了一句,对陆小岚道,“去瞧瞧?这硬气功倒是难得一见。”
“好。”陆小岚应道,两人便向人群走去。到了外围,只能踮脚张望。
场子里尘土飞扬,汗气蒸腾。陆小岚目光扫过攒动的人头,掠过那些兴奋呐喊的面孔,不经意地,落到了人群另一侧。
那边站着几个人,眼神锐利带着警惕,拱卫着当间一人。那人身量极高,穿着深赭色的暗纹锦袍,外罩一件披风,背对着这边。他并未看场中热闹,正微侧着头,听旁边一个精瘦汉子凑近了低声说话。
就在那人侧过脸的一刹那——高耸如削的颧骨,一道狰狞的旧疤,从眉骨斜劈至耳根,像条僵死的蜈蚣趴在那里,还有那两片紧抿着的、薄而无情的嘴唇……
陆小岚只觉得心口像被重锤狠狠砸中!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的血似乎都在瞬间冻成了冰!握着铜雀的手猛地一紧!
“叮!”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是铜雀坚硬的喙部磕在她同样冰凉的指环上发出的声音。
萧宇正看着场中另一个汉子表演“喉顶银枪”,枪尖寒光闪闪,抵在喉头,看得人心惊。忽觉身边人气息陡然一窒!他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陆小岚那只握着铜雀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绷得死白,手背上青筋都微微凸起,正细细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心里猛地一沉,立刻侧过脸看她。这一看,心更是揪紧了。
陆小岚的脸,方才还带着些看热闹的微红,此刻白得吓人,一丝血色也无。嘴唇抿得死死的,一丝缝儿也不露。最让他心惊的是她的眼睛——死死地、钉子似的钉在人群那头,那眼神里头,翻涌着见了鬼似的惊骇,烧红了烙铁般的刻骨恨毒,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窟窿似的恐惧!萧宇的目光,顺着她那冰锥子似的视线看去——人群缝隙里,那几个气场扎眼的人,簇拥着的魁梧背影。那背影透着股子生人勿近的凛冽煞气。
他脸上那点看热闹的闲适瞬间敛去,左手极其自然地垂在身侧,手指几不可察地屈弹了一下,快得如同蜻蜓点水。远处两个寻常百姓打扮的汉子,立刻像游鱼入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人群的缝隙。
同时,萧宇身形极其自然地朝陆小岚这边一倾,宽阔的肩膀几乎将她整个人都遮挡在自己的身影里,彻底隔断了那边的视线。他右手伸过去,一把握住了陆小岚那只攥着铜雀、冰凉僵硬、颤抖不止的手。他的手心温热而干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道,将她那只冰冷的手紧紧包裹住。
“这‘喉顶枪’的功夫,看着险,实则取巧,劲道没使在实处。”萧宇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陆小岚听清,“没甚意思。走吧,前头西市新开了家酒肆,他家的三谷浆听说不错,去尝尝?”他眼神还望着场中,仿佛真觉得这表演索然无味。
陆小岚被他掌心突如其来的温热和那沉甸甸的话语猛地拽回一丝神智。她听懂了,他知道了,他出手了!陆小岚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喉咙干涩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
萧宇感觉到她手指的颤抖弱了些,心知她明白了。他半扶半引,带着陆小岚,极其自然地转身,分开身后的人群,朝着与那伙人相反的方向走去,步履从容,神情自若,仿佛真被萧宇说中了,觉得这杂耍无趣,要去寻些新鲜乐子。
直到拐进一条行人稀疏些的僻静胡同,将身后的喧嚣与可能的目光彻底隔绝,陆小岚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长长地、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深深吸进一口气,那气息又急又深,仿佛要将胸中的冰冷恐惧都置换出去,她停下脚步,后背轻轻抵在冰凉的砖墙上。
萧宇也停下,松开了握着陆小岚的手,目光沉静地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没有问“那人是谁”,只沉声问道:“好些了?”
陆小岚抬起头,与萧宇的视线撞了个满怀,那眼眸里没有探究,没有惊疑,只有一片沉静的、等待的湖水。这份无声的理解和信任,让她紧绷到极致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缝。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殿下,方才那人,是盐帮帮主,刘缙云。”她终于将这名字吐了出来,“一路追杀我们,害得我们流离失所、小寒下落不明的,正是此人。”她顿了一下,目光盯着萧宇,“他的人在此现身,求殿下,帮我盯住他们!”
“好。”萧宇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斩钉截铁,重若千钧。
陆小岚的目光,越过萧宇的肩膀,投向刘缙云消失的方向,那眼神,再无半分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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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秦王府那方寸小院,风似乎也安静了。陆小岚立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铜雀,心头却像压着块烧红的铁,滚烫又沉重。方才街市上的惊魂一瞥,那疤脸的身影如同鬼魅,死死缠住了她。
江瑶一阵风似的卷进院子,脸上还带着外头晃荡回来的红晕,嘴里嚷嚷着:“岚姐姐,你猜我今儿……”话没说完,她猛地刹住脚步,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陆小岚,“咦?这身新衣裳,谁给的?还有,你脸色怎么白得像纸?”
陆小岚没接衣裳的话茬,只把目光沉沉地投向江瑶,声音压得低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凝重:“江瑶,我看见刘缙云了。”
“谁?”江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待那名字在脑中炸开,她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尽,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陡然拔高,“刘缙云?!那个盐帮的阎王?他在京城?!”
“就在街上。”陆小岚点头,将街市所见,那疤脸、那簇拥的护卫、自己瞬间的反应,简略却清晰地说了出来。“萧宇殿下的人,已经跟上去了。”
江瑶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抓住陆小岚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那……那我们怎么办?这秦王府还安全吗?他是不是冲我们来的?”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暂时还不知。”陆小岚轻轻拂开她的手,眼神却愈发坚定,“等殿下的消息。”
没等多久,院门轻响。萧宇独自一人走了进来,脸色沉静,步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目光扫过廊下神色各异的两人,最后落在陆小岚苍白的脸上。
“有消息了?”陆小岚迎上一步,声音绷紧。
萧宇微微颔首,眉头微蹙:“人,进了睿王府的后门。”他顿了顿,看着陆小岚骤然亮起、如同燃着幽火的眸子,语气加重,“睿王府不比别处,守卫森严,眼线众多。陆姑娘,此事需从长计议,万不可……”
“殿下!”陆小岚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机会就在眼前!刘缙云行踪诡秘,此番现身睿王府,必有勾连。若等他离开,或是转移,再想寻他踪迹,无异大海捞针!今夜,我非去不可!”她腰背挺直,像一柄出鞘的短剑,寒意逼人。
“我也要去!”江瑶跳起来,抓住陆小岚的手臂。
“不行!”陆小岚断然拒绝,目光锐利如刀,“你去,两个人目标太大,万一被发现,跑都跑不及。”她看着江瑶瞬间涨红又变得惨白的脸,语气稍缓,却不容置疑,“留下。若我……若我天亮未归,你……你自己想法子离开京城。”
“陆姑娘……”萧宇还想再劝,但看到陆小岚眼中那磐石般的意志,知道多说无益。这女子平日里看着沉静,骨子里的执拗却比谁都甚。他叹了口气,眼中神色复杂:“务必小心。睿王府东北角,靠近后花园的‘听雨轩’附近,守卫换防的间隙稍长。若事不可为,立即退走,莫要逞强。”
陆小岚深深看了萧宇一眼,抱拳:“多谢殿下指点。”她不再多言,转身进屋,换上了一身紧窄的玄色夜行衣,将今天萧宇送她的那身衣服叠放整齐。
三更梆子响过,夜色浓得化不开。睿王府高大的围墙像沉默的巨兽伏在黑暗中。陆小岚如同狸猫,借着墙角的阴影和婆娑的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落地无声。她按照萧宇的指点,避开明哨,小心翼翼地向东北角的“听雨轩”潜行。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湿气和一种无形的压抑。
听雨轩是一座临水的精致小楼,此刻黑灯瞎火。陆小岚伏在假山石后,屏息凝神。不多时,果然看到一队巡夜的护卫举着火把,沿着小径走过,盔甲在火光下闪着冷光。待他们走远,陆小岚刚想靠近听雨轩细查,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不远处另一座灯火通明的暖阁窗纸上,映出一个异常魁梧的身影!那身形,那隐约可见的侧影轮廓……正是刘缙云!
陆小岚心头狂跳,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仇人近在咫尺!她正欲再靠近些,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枯枝,“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谁?!”暖阁里一声厉喝响起!紧接着,窗户被猛地推开,一道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射出来!同时,附近暗处也传来几声衣袂破风声,显然是暗哨被惊动了!
陆小岚暗道不好,身形急退,如同鬼魅般闪入假山更深的阴影里。脚步声和呼喝声迅速逼近,火把的光亮开始晃动,眼看就要将她藏身的角落照亮!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丛茂密的芭蕉叶后,一只微凉的手突然伸出来,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抗拒!
陆小岚大惊,反手就要格挡,却听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惊疑的女声在耳边急促响起:“别动!跟我来!”
这声音……竟有几分耳熟!陆小岚惊疑不定,但追兵已近,容不得犹豫。她任由那只手牵引着,被拉进了芭蕉丛后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藤蔓遮掩了大半的月洞门内。门内是一条狭窄的、堆满杂物的昏暗通道。
刚躲进去,追兵的火把光亮就扫过了她们刚才藏身的假山。脚步声在门外逡巡片刻,未发现异常,才骂骂咧咧地渐渐远去。
通道里光线极暗,只有门外透进的一点微光。陆小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有余悸地喘着气,这才借着微光看清了救她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浅碧色家常襦裙的少女,身量高挑,眉眼秀丽,此刻正拍着胸口,小脸吓得煞白,一双杏眼惊魂未定地看着陆小岚。待看清陆小岚夜行衣下的脸时,少女猛地捂住了嘴,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压得极低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陆……陆姐姐?!是你?!天爷!你不是……你不是早就离开京城了吗?怎么会……怎么会穿着这身衣服在这里?!自从你们走后,父亲就不允许我出门了,想买点东西都得偷偷摸摸的。刚才我还以为是小红给我偷买东西被发现了,却不想……”
陆小岚也愣住了,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玉儿?!”
救下她的,竟然是睿王府的小郡主,萧玉儿!她显然不知道陆小岚一直在秦王府,更不知道她为何会夜探王府,还差点惊动了守卫!
萧玉儿抓着陆小岚冰凉的手,又惊又怕,又带着重逢的喜悦,声音都抖了:“陆姐姐,真的是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夜闯王府做什么?刚才那些护卫追的是你?你惹上什么麻烦了?”
萧玉儿不是敌人,陆小岚看着萧玉儿清澈又充满担忧的眼睛,索性就把自己身上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萧玉儿,萧玉儿听完也惊讶之余也没有多说,只是说:“后院那个人,是今天才来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放心吧,陆姐姐,你的事情我会保密的,有啥消息我及时告诉你。”
陆小岚很是欣慰:“谢谢你,玉儿。”
“这就太见外了,”萧玉儿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我能去哪里找你们啊?”
陆小岚静静地说了三个字:“秦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