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玄微微低头,掩饰掉眼中复杂的情绪。
他虽出身于小山村,然自幼也算生活富裕,没做过什么家务活。
后来族人覆灭,他靠着教商贾之家孩童读书,也未曾操心家务琐事,更何况后来入仕,身边常有人照顾。
真正接受庖厨,是接近岑明漓的第一年,有次她抵御魔族凯旋而归,却身负重伤,还不能休养,京都魔气越见浓郁,祭祀已是燃眉之急,事后,岑明漓身体差点耗空,吃不进一点饭食,是毫无做饭经验的云青玄,想尽办法换着花样熬粥,骗着哄着让她吃一些。
如今想来,那时候......为何一拖再拖?或许是看她强撑病体处理朝政的模样太过刺眼,又或许是......那碗粥递到她唇边时,她难得露出的、卸下防备的一丝脆弱,让他心中某个角落莫名地......软了一下?
所以,是因为同情吧,他轻笑一声:“幼时家中贫寒,会熬粥并不稀奇。”
岑明漓放下手中瓷碗,看不清他的表情,手指有节奏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压迫感极强,她问:“幼时家中贫寒,会在熬粥时,放固灵草?据本宫所知,这东西价格并不便宜,一斤便要十两银子。”
云青玄微微拧眉,岑明漓生性多疑,自己大意了,他道:“自然放不起这等贵重药草,这是下官一次翻阅藏书阁,偶然看到的。”
岑明漓追问:“何时翻阅的?”
云青玄终于抬起头,看向她,岑明漓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这不对劲,莫非?
粥中放固灵草,是前世所知。
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自己能重生,岑明漓未尝不可,然细想一番,前世自己包藏祸心,给她下蛊,害她至死,若是同样重活一世,按照她的脾性,早该将自己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愤,怎会容自己在眼前蹦哒?
越想,越是混乱,云青玄谨慎开口道:“上月十八,国子监有学生问起诸暨之战,臣为了了解详细,便去藏书阁翻阅,偶然看到一本佰草集,觉得有意思,便花了些时间阅览。”
岑明漓点点头,并未再说话,云青玄回答倒是滴水不漏,只是,怀疑的种子种下,便不会轻易拔出,何况自己重生以来,朝中有许多变化,云青玄提前一年入仕,若是他也重生,那么一切,倒也说得通。
可若他真如自己一般重活一世,知晓前世结局,为何不先下手为强?是觉得时机未到?还是......另有所图?
犹豫再三,云青玄还是开口:“殿下,参加灵女选拔一事,还望您三思。”
云青玄向来不做无用之事,今日送粥,岑明漓便猜到他的用途,她故作思考一番,道:“再说吧!”
这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深知她不喜欢被步步紧逼,云青玄行了一礼:“既是如此,下官便先告退,晚些为殿下送吃食。”
一如既往的执着,岑明漓哼笑一声,问侍春:“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侍春将门关好,给岑明漓倒了一杯茶,道:“回公主,这禹都衙门实在诡异,除开衙门口守着的六名死士,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潜进去,在里面也只看到寥寥几个犯人。”
“倒是那大牢设计的奇怪,十几间牢房,却都是独立存在,空间狭小,却又占了不少土地,明明连个窗户都没有,却透着些光亮,还散发着阵阵药草味,混杂在血腥味中。”
“我们的人本想深一步调查,不想那狱卒十分谨慎,只是发出一点轻微动静,便出动不少人。”
看来这禹都的浑水,当真不浅。
侍春继续道:“倒是每年选拔出来的灵女,却是都得了百两黄金,且所有灵女,统一送往京都,禹都官府甚至请了镖师护送。”
竟然真的送往京都,那为何不见人?总不能凭空消失。
疑团越来越大,岑明漓总觉得漏掉什么东西,刚要捕捉到,却忽然一下又不见踪影。
岑明漓沉吟半饷,道:“着人调查两件事,其一,灵女送入京都,安置的官员是谁?其二,当初青冥村是如何参与这件事。”
只是青冥村已经覆灭,想要调查,只怕不容易。
最初的打算是途径禹都,直接到青冥村,调查灭族真相,不曾料到青冥村竟参与到禹都灵女选拔,看样子还是最早的一批,只怕,他们的灭族原因,并不简单。
各种事情杂糅在一起,实在叫人头疼,好在下午,秦将军也到了禹都,岑明漓秘密召见了他和云青玄。
见他风尘仆仆,岑明漓让其一起用膳,饭后,三人才秘密会谈。
“秦将军,你怎会晚云大人这么多日?”岑明漓询问,边用温热帕子擦拭有些泛红的脸颊,人皮面具戴久了,有些闷得慌。
秦将军连日奔波,形容狼狈,都是得知岑明漓在此,匆忙洗漱休整,临时买了便服,不及军服穿着利落舒适,便不时扯一扯袖袍,道:“臣与云大人实则兵分两路。”
“云大人提前亮相,与禹都官府周旋,查探虚实,臣则暗中调查魔族潜入情况。”
岑明漓瞧他的神态,略显疲态,有些灰白,心中便大抵有数:“可是调查结果不尽人意?”
秦将军惭愧点头:“臣有负皇恩,竟半点未曾查到魔族踪迹,倒是禹都常有死者出现,却是周身溃烂,散发着魔气。”
他面色有些悲痛:“至今,臣已经处理了二十多具尸体。”
岑明漓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宽慰道:“将军切勿过分自责。”
秦将军勉强一笑,感叹道:“幸好云大人聪慧,发觉灵女选拔有问题,早早做了些准备,我们才不至于如此被动。”
岑明漓便看向云青玄,刚来几天,他便能迅速确定举办了几十年的选拔有问题,是天赋异禀,聪慧过人,还是两世之人,熟知一切?
“如此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昨日云大人厚着脸皮,从醉春楼赎走花魁姑娘,花的还是本宫的银子,不知那花魁现今如何了?”岑明漓又亲自倒了一杯茶推到云青玄面前。
不同于秦将军面露感激,云青玄只觉得这杯茶水烫手得很,他苦笑一声:“那花魁有问题,臣刚入仕一年,俸禄只能勉强糊口,自然不能为她赎身,带走审问,只能强行抢,好在公主善举,为臣脱身,臣感激不尽。”
“是吗?”岑明漓看向他,目光桀骜,嘴角微勾,带着几分恶劣:“感激可以,钱不能不还。”
云青玄有苦难言,那笔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只能闷闷点头。
岑明漓懒得看他这苦瓜样,又问;“那花魁既然有问题,可问出些什么了?”
二人面面相觑,脸色都不算好看。
云青玄道:“那花魁,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