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语迟去到夏天面前,笑着捏了捏她气得鼓胀的脸:“瞧你,都快变河豚了。乖,别生气了。等会儿慕姐姐把赢来的好东西都给你,羡慕死他们。”她曲起的右手指关节亲密地贴着夏天的唇角,蹭上了一点浅粉色的口脂,不凑近了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夏天心里一紧,正欲说话,却见慕语迟快速眨了眨眼,已将手背到身后。灵光乍现,她想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玩乐之心顿起:“好呀!那我就等着了!”说完,塞了一颗糖进嘴。
方星月紧挨夏天站着,这会近距离看慕语迟,眼底的惊艳和崇拜刚从眼睛沉下去就又被嘴角勾了出来。她想与慕语迟说话,却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个劲拽方星辰,示意他赶紧找点话说。方星辰就更不敢搭话了。来的时候方远逸就叮嘱过了,要谨言慎行,万不能落人口实。瞧这一个二个满肚子的算计,他可不想变成活靶子。不过,这个被二姐念叨了千遍万遍的女子看着确实挺顺眼,就跟自家那几个堂姐差不多的感觉,也不怪爹和大哥都看好她。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忽听有人在耳边轻声道:“是星月和星辰吧?我是慕语迟。欢迎来碧霄宫玩。眼下我脱不开身,没时间陪你们。等今天的事了结了,我做东西给你们吃,可好?在那之前,请你们照顾好自己,切勿离开方前辈身边。”那声音温软如水,悦耳极了,以致于听得着迷的姐弟二人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方远逸也听见了这个声音。他见慕语迟用看陌生人的眼光扫了夏天周围的人一眼就径直走开了,不由感叹她的心细如发和体贴入微。
在夏天与慕语迟刚开始说话的时候,方星翊就悄然退入偏殿,施展术法,奋笔疾书。待慕语迟离了夏天跟前,他拿着厚厚一沓已盖上碧霄宫印章的契约书,带着笔墨纸砚回到殿前,准备让双方签约:“一事不烦二主。既然今日梅先生和仙后见证了这件事,不如把这公证人也做了吧。”
梅染自然无异议。方清歌也没有推托,非常爽快地应承下来,末了笑道:“这九曲连环锁一共只有三把,一把在千机阁,一把被萧尧砸烂了,剩下的一把被诸葛潜送了人。怎么又到了你手里?”
“仙后有所不知,多年前师父无意间帮过诸葛潜一个大忙。为报答这份恩情,诸葛潜送了很多礼物到碧霄宫。师父的性格您最清楚,他怎么可能收别人东西。为了不让诸葛潜觉得欠了人情,师父留下了这把最不起眼的锁,把其余的都退了回去。师父觉得这锁适合用来磨炼性子急躁,脑子还不怎么灵光的人,就把它给我了。”方惟边说边在心里道歉:我尊敬的师父啊,您一定很乐意为徒儿挡箭吧!要不然,我那些事可就瞒不住您的娘亲了,那您老人家这么多年的筹谋不就打水漂了?瞧瞧,我多孝顺!时刻记得师父您的谆谆教诲。“弟子生性愚笨,至今未能开解,白白浪费了师父的一番苦心。”
宗召南适时道:“这件事我知道。那些礼物太过贵重,大多数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师父让我亲手交还给了诸葛潜。”
“既然锁的来源真实可靠,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么?”见无人动作,慕语迟的笑冷了三分,“闹了半天诸位只是嘴上说说?我跟你们都不太熟,不用这么相信我,我受宠若惊。”
李翔一咬牙,哼道:“签就签,谁怕谁啊!就知道虚张声势!”
夏天甩了他一记白眼:“既然是虚张声势,你磨磨唧唧的作甚?”
方惟回头招呼道:“兄弟姐妹们,都来陪我赌一把?”说完又懒散一笑,“咱们人越多胜算越大。这要是赢了,有十三公子可差遣,我这辈子的快乐怕是连皇帝都比不上。”
楚颖拿过他手中的笔边签字边道:“虽然我多年不在师父身边伺候,可他老人家的教诲从不敢忘。师父说,碧霄宫的弟子要相互关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既如此,我就陪你玩玩。希望你美梦成真,我们这些人也好沾点光。”
庄羽和展翼素来心有灵犀。只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心中所想:小师妹稳重,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她费这么大力气组这个局替碧霄宫捞好处,我等岂能袖手旁观?必须要帮她把这柴火烧得旺旺的才对得起她这份心思。况且,我可没他们那么多心理负担。反正这辈子我都会听小师妹的吩咐,替她做事,是输是赢根本就无关紧要。万一她输了,多个人跟她一起扛也是好的。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雪凌玥的亲传弟子就只剩宗召南一人尚在局外。李幼竹疑道:“三师兄,你怎么不来?”
宗召南笑笑道:“我十赌九输,别把霉运带给你们了。再说你们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只需一半人就十拿九稳,不差我一个。”
季晓棠道:“游戏就要人多才好玩。我老季也来凑个热闹。”他大手一挥,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说小丫头,你知道我老季想赢你点啥么?”
慕语迟笑盈盈地道:“好酒,剑招和棋谱。”她见六大派的掌门都赌自己输,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让她没想到的是雪凌寒也签了契约,而且还与她站在了同一边,只不过她不打算接受这份示好。“凌寒上神,我对暗器一道并不精通,对暗器锁一类更是知之甚少,你不必跟着我冒险。”
总算愿意看着我,跟我说话了!雪凌寒掩在袖中的手攥了又攥,脸上才没露出喜色,只神色平常,声音又低又轻:“你刚才说了可以自由选择,我做错了?”
不知怎么的,方星翊和谢轻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许委屈。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又迅速闪开了,都暗道一声:这人还不死心呢!
慕语迟无意在这种事情上纠缠,大方道谢:“如此,便多谢上神的信任。”等到再无人上前时,她拿着九曲连环锁重新站到场地中央。“简师兄,点香吧!”
计时香入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淡香气,无风时缭绕,有风时飘摇。这一刻,崇德殿前针落可闻,赌与不赌的人都提着一口气。慕语迟似乎也有些紧张,左手垂在身侧,右手成拳抵额冥想,似在排除心中杂念。几息之后,她睁开眼,从工具匣里选了一把比蝉翼还要薄几分的锋锐小刀,依中分线绕锁的四周快而有力地划出一圈浅浅的痕迹,然后将锁平放在桌上,捻出一根细若无物,软如棉毛的银针朝锁正面的正中央位置插了下去。在她抬手时,一股弱不可见,泛着紫色光芒的灵力紧紧缠绕在银针之上,将原本软得能当面条吃的银针变成了可穿龙甲的利器。银针落下,咔嗒一声轻响,九曲连环锁的外壳裂成了大小完全相等的十六块,而内芯却完好无损。那银针不偏不倚,毫厘不差地从紧密相挨的四颗玉石构成的细小空隙中间插了进去,插在了锁芯的弹片上——锁开了!众人还来不及惊叫,慕语迟已将所有物件来回看了两遍,以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的手速拆了锁内的重重机关,又将拆下来的零件重新组装成一只雕着莲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手环——莲心!
此时,计时香燃了还不到一颗米粒的长度!参与者一百九十八人,一人写一个时间,无一重复,无一人猜中结果!众人提着的那口气毫不意外地化作各种情绪,最后以或炽热,或冰冷,或嫉妒,或崇敬的眼神表达出来。慕语迟根本不在乎旁人作何感想,她摩挲着手环上的花纹,满意地点了点头,并在众人惊为天人的叹服中将手环套上了夏天的手腕,笑问:“生日礼物。喜欢吗?”
夏天感动莫名,一把抱住慕语迟,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喜欢!慕姐姐,我喜欢!只要是你给的东西我都喜欢!”
有那见多识广的,已认出了此物,忍不住一声惊呼:“莲心?这是那个能试毒解毒,采集灵气,延年益寿的莲心?”
夏天转动着手环,得意地嘿嘿直乐:“可不就是那个莲心嘛!啧啧,可真好看呐!”
季晓棠苦着脸道:“完了……老季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说吧,要老季帮你做什么?”
“简单。”慕语迟摸着下巴,笑得像只狐狸,“以后只要我碧霄宫的弟子有心向前辈请教剑术,前辈要悉心指导,不能藏私。”
碧霄宫弟子无不雀跃,而旁人心中却是一凉:好大的脸面!这岂不是收了碧霄宫的人做外门弟子?这么苛刻的条件谁能够答应?
果然,就见季晓棠也摸着下巴道:“小丫头,有点强人所难了吧!咱换件事行不?”
慕语迟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壶酒、一袋子点心和一本破破烂烂的剑谱,笑道:“只要我活着,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下棋比剑,且美食美酒管够。”
季晓棠双目一亮,大笑:“成交!老季愿赌服输,给你这个方便!”
梅染扶额:“闭嘴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欺负她脾气好是不是?”
季晓棠笑得更张狂了:“你管得着吗?以后我可就是碧霄宫的常客啰!”
百花羞笑道:“说不定还得带上我。慕掌门,需要我上刀山下火海么?”
“前辈说笑了。”慕语迟忙道,“夜月生性耿直,有时做事只凭喜好,不计后果。日后他若犯下大错,恳求前辈不要毁他修行,更不要伤他性命。”说完又行了一礼,“夜月族内斗日盛。倘若将来夜月遇上烦难事,还请前辈施以援手,助他一臂之力。”
“若事不关己,我不能插手人间界的事,这是仙界的规矩。”百花羞看了看方清歌,为难地道,“我不好破坏规矩。慕掌门想个别的?”
“输的人没资格谈条件。”慕语迟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听得各派弟子心虚不已,生怕暴脾气的百花羞脸上挂不住,劈头盖脸打她一顿。“当然了,如果百花门的弟子想到碧霄宫学点什么,碧霄宫的大门随时为他们敞开。”
百花羞笑得比季晓棠还大声:“就这么说定了!听闻碧霄宫有一女侍擅调香,又有一男弟子喜酿酒,还有一女弟子对伺候花草颇有心得。改日我请他们三人去我百花门做客,与我门下弟子深入交流,看谁更胜一筹。只是,我百花门的酒醉人,万一他们喝高兴了透露了什么秘方,慕掌门可不要生气。”
这次轮到妧義扶额了:“我说……梅染真没说错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地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良心不会痛吗?一个二个的仗着辈分欺负人,臊不臊得慌?”
慕语迟暗自扒拉了一遍百花羞说的这三人,心想:哟,这不巧了么?这三人对收集秘方也有执念。那就看谁的道行更高了。“秘方是他们自己研究出来的。他们愿意说,前辈就大方收着,权当是小辈们孝敬你的,你不用客气。”
百花羞的笑容更真诚了:“你这丫头,我真是稀罕不够!要不……”
“要不说凌玥上神会教徒弟呢,个个都有一技傍身。”妧義无奈地看着百花羞,用眼神暗示:再优秀也是人家的徒弟,你眼馋也没用。麻烦收一收你的馋样。她看向慕语迟,目光罕见的柔和,“说吧,我听着。”
慕语迟抱拳道:“在我力所不逮时,我想求前辈替我护一个人,无条件地护着。”她没说要护着谁,如溪水般清透的目光仿佛已说尽了一切。“前辈可愿?”
妧義也没问是谁,用悠长深邃的眼神看了她一阵,颔首:“愿。”
众人窃窃私语,都在猜测这个能得妧義庇护的人是谁,结果莫衷一是。
慕语迟忽略掉那些议论,对南宫翾道:“南宫掌门,我想将这赌约换成你我互惠互利的一纸契约,你可愿听我说一说?”
南宫翾笑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与人做生意。慕掌门请讲。”
“火神门地大物博,所生产的粮食、蔬果、鲜花、布匹等都是仙界乃至三界最好的。碧霄宫自立门户后,所需大宗物资还是会向火神门订购。与以往不同的是,我要南宫掌门以成本价卖给我。投桃报李,我月灵山的特产将由火神门独家销售。”
南宫翾摇头:“我太亏……”
话音未落,就听得慕语迟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我会倾尽毕生所学,治好老夫人的病。”
南宫翾噌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道:“你愿意给我娘治病?”
慕语迟笑了笑:“我以为南宫掌门会问,你是不是真的能治那暗疾。”
“虽然我没找你治过病,可我从未怀疑你的医术。在此我郑重承诺,只要我南宫翾在位一日,你我今日之约就履行一日,绝不反悔!”南宫翾瞅了瞅崇德殿褪色的大门,想着慕语迟的性子,索性直来直往,“只是,火神门的东西即便再便宜那也是贵的。这些年碧霄宫没有自己的收入来源,慕掌门哪来的钱跟我买东西?我做生意讲究银货两讫,不管是谁都概不赊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