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黄花梨木蒙尘(1 / 1)

门外的脚步声,一重一轻,是王大军和老张。它们在泥地上远去,像是两头悻悻而归的野兽。

庄若薇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的力气被抽干,缓缓滑坐在地。那尊假的佛像被她丢在桌上,在晨光里,像一个冰冷的嘲讽。

门板冰冷,庄若薇背靠着它缓缓滑坐在地,才发觉双腿早已抖得不属于自己。桌上那尊假佛,在晨光里泛着黄铜的死光,无声地嘲笑着这场豪赌。

赢了。这个念头没带来半分狂喜,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向上爬——狼会回头,蛇会出洞,下一次,她还能拿什么来赌?`

接下来的日子,废品站的气氛变得诡异。

王大军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轻蔑,而是多了一层捉摸不定的审视,像是在琢磨一块啃不动又舍不得丢的骨头。

他不再找茬,却总在她周围盘桓,那道目光黏在她身上,让她如芒在背。而司磅员老张,则彻底当她不存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即使从她身上扫过,也像穿过一团空气,没有留下任何焦点。

这种冷战,比暴风骤雨更让人窒息。

这天下午,站里的高音喇叭嘶哑地响了:“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场内废料积压严重,尤其是大件木料区,三天之内必须清空!三天之内必须清空!”

命令一下,整个废品站都骚动起来。木料区,那是废品站的“坟场”。

断腿的桌椅,被掏空内脏的衣柜,发霉的箱子,像一具具残缺的尸骸,堆积成山。空气中弥漫着朽木和潮气的霉味。

工人们拿着斧头和铁撬,准备将这些最后的尊严也彻底粉碎,变成论斤称的柴火。

一辆卡车倒了进来,卸下一批从某单位办公室清退的旧家具。

与其说是家具,不如说是一堆散了架的木头。一个三门大柜,门掉了一扇,另一扇也摇摇欲坠,柜身糊满了陈年的报纸和标语,红色的油漆字斑驳陆离。几张椅子缺胳膊少腿,散发着一股被遗弃的酸腐气。

“都利索点!劈了当柴烧!”王大军叉着腰吼道,唾沫星子横飞。

工人们一拥而上,斧头举起,眼看就要砸下。

“等等!”庄若薇几乎是脱口而出。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齐刷刷地看向她。王大军的三角眼立刻眯了起来,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狼,那目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锐利。

“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和不耐。

庄若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失态了。

她垂下眼,掩去眼底的震惊,快步走过去,蹲下身,装作在检查那堆烂木头。“王组长,这柜子,就这么劈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她伸手,抚上柜子一角,那里有一块木头因撞击而崩裂,露出了内里的材质。

那不是普通杂木的苍白或红松的粗疏。那是一种近乎金黄的底色,上面盘绕着一层深褐色的、如同行云流水般的纹理。

在一片不起眼的纹路深处,一个酷似鬼脸的结节图案,正无声地注视着她。

是“鬼脸纹”!

她的指尖在颤抖。这木纹,这沉甸甸的质感……她又借着整理的动作,查看了柜子腿和框架的连接处。没有一颗铁钉。

全是严丝合缝的榫卯结构,即使在如此破败的状态下,依然顽强地咬合在一起。

海南黄花梨!而且是整整一套!

这套被当成垃圾的破烂,是连祖父都奉若神明的木中君子!在如今这个疯狂的年代,一套完整的黄花梨家具,其价值,比那尊风磨铜佛像,还要高出百倍千倍!

“不劈了,难道还供起来?”一个工人嘲笑道。

庄若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是惯常的麻木和窘迫。

“王组长,你看……我家连个像样的柜子都没有,衣服都堆在床脚,都招耗子了。”她指着那个破柜子,声音低了下去,“这个虽然破,但好歹是个大家伙,拿回去修修补补,总能装东西。我想……我想把它买了。”

王大军愣住了,随即狐疑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封来路不明的密信。

佛像的事,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本能地觉得庄若薇的任何反常举动都包藏祸心。

他走上前,没用脚踢,而是学着老张的样子,用指节“梆梆”地敲了敲柜板,声音沉闷厚重。

他又蹲下身,凑到庄若薇刚才抚摸过的那处崩裂口,使劲闻了闻,只有一股子陈年的霉味和木头味。

他甚至用小指甲去抠那露出的木茬,质地坚硬,颜色是深了点,但在他眼里,木头就是木头,还能变成金疙瘩不成?

他绕着柜子来回走了三圈,轻蔑地哼了一声,但三角眼里闪烁的,却是狼一样的狡黠。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而是斜着眼看庄若薇:“想要?行啊。不过……这木头看着就结实,当柴烧都比别的经烧。你按柴火价,再加……五成!”他伸出五个粗黑的手指,“五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爱要不要!”

他就是要刁难,就是要看看这女人是不是真的穷疯了,肯为一堆破烂下血本。他宁愿相信这女人是脑子有问题,也不愿相信自己走了眼。

庄若薇心里一沉,五成,这几乎要掏空她所有的积蓄。但她脸上却露出肉疼又屈服的表情,咬着牙,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行!五成就五成!”

看到她这副模样,王大军心里的最后一丝疑虑才散去,转为浓浓的鄙夷:“真是个败家娘们!去,找老孙头结账!告诉他,这堆破烂,按五十斤硬柴的价再加五成算!”

他特意加重了“破烂”两个字,像是在宣布自己的胜利。

庄若薇低声说了句“谢谢王组长”,便走向角落里那个负责登记柴火的老头。她用自己几乎全部的积蓄,换来了一张写着“破木柜一套”的收据。那张薄薄的纸,在她手里,重如千斤。

东西是买下了,可怎么运走,又是一个天大的难题。这么大的柜子,目标太明显,根本无法像佛像一样藏在布包里。

夜幕降临,废品站陷入一片死寂。庄若薇悄悄找到了站里一个负责拉板车的师傅。

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脸上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表情,,平日里谁都能踩他一脚。庄若薇塞给他几张毛票和两张粮票。

男人接过钱票,捏在手里,却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妹子,不是钱的事。这大半夜的,拖着这么个大家伙招摇过市,给联防队抓住了,我这……担待不起啊。”

庄若薇心里一紧,知道这事难办了。她凑过去,声音更低:“师傅,您看,这是我刚买的收据,正经手续。就说是给我妈腾病床,旧家具拉回家。

万一有人问,我来担着。您就帮个忙,我……我再给您加一斤全国粮票。

”听到“全国粮票”,男人的眼神才终于松动了。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将那套沉重的“破烂”抬上了板车。

吱呀作响的轮子声,在寂静的夜里,像一声声惊雷,敲在庄若薇的心上。她走在板车旁,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转弯,每一个颠簸,都让她胆战心惊。

回到筒子楼下,更是煎熬。板车沉重的轮子碾过楼下的泥地,惊醒了东头孙家嫂子的好梦。

她烦躁地披衣起身,凑到窗边往下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是庄若薇!还有个男人!大半夜的,从废品站拉回来一车“破烂”!

她丈夫被吵醒,嘟囔道:“看什么呢?”

“看那个姓庄的狐狸精!”孙家嫂子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抓到把柄的兴奋,“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地往回倒腾东西!,净动这些歪心思!不行,这事儿我明天得跟王组长说道说道!”

她盯着那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庞大的破柜子,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那不是议论,而是已经成型的、即将射出的毒箭。

庄若薇对此一无所知,她只觉得后背发凉,催促着板车师傅,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她不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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