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壶散发着刺鼻的尿骚味儿。
她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只是手腕一翻一扬。
“哗!”
一壶尿液都泼在了刘聪身上。
“啊——!我的眼睛!操!”刘聪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不知多少人的尿液糊了刘聪满身、满脸,瞬间睁不开眼。
还没等众人反应,小北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已抄起通铺边上一个不知谁用过的、盛着半盆浑浊污水的木盆。那水里还飘着可疑的泥垢和几片烂菜叶。
哗啦——!
半盆冰冷、污秽、散发着馊味的隔夜洗脚水,兜头盖脸,又对着刘聪狠狠泼下!
“呃啊——!”冷水激得刘聪浑身一哆嗦,惨叫卡在喉咙里。尿液混着污水顺着他粗短的脖颈往下淌,糊满了敞开的胸膛,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呕……”刺鼻的腥臊恶臭弥漫开来,连他身后的两个跟班都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后退半步。
“给你洗洗。”陆小北随手扔开木盆,发出“哐当”一声响。她站在那里,身形依旧单薄,左腿的姿势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可那双眼睛,寒潭般深不见底,扫过两个惊疑不定的跟班,又落回那正拼命抹脸、试图睁开眼的刘聪身上。
“狗娘养的!老子弄死你!”刘聪终于勉强睁开一条缝,模糊地看到陆小北的身影,怒火彻底吞噬了理智。他咆哮着,不管不顾地合身扑撞过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直抓陆小北的脖颈,势要把这瘦弱的小子捏碎!
就在那大手即将触碰到她衣襟的刹那,她左脚看似因伤微顿,实则却是一个巧妙的蓄力支点。
身体以左脚为轴心,极其流畅地向右侧旋身,幅度不大,却精妙地让开了刘聪势在必得的扑击。
右手如灵蛇出洞,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精准地叼住了刘聪因前扑而完全暴露的右手手腕!
借力打力!
陆小北指尖扣住刘聪手腕内侧的麻筋,顺着对方前冲的巨大惯性,猛地向斜下方一扯一带!
“嗷——!”刘聪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衡的、刁钻无比的力道从手腕传来,瞬间半边身子酸麻,庞大的身躯完全失去了平衡。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坚硬冰冷的泥土地面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砰!!!
刘聪那近两百斤的沉重身躯,像个破麻袋一样,被陆小北这四两拨千斤的一带,狠狠摔了个标准的“狗啃泥”!脸结结实实拍在地上,鼻子瞬间飙血,门牙磕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咯嘣”声。
整个营房死寂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趴在地上痛苦扭动、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的刘聪,又看看角落里那个微微喘了口气、左腿似乎因发力而轻颤了一下的清瘦身影。
刚才行云流水的几下,哪里像跛子?分明是头收起了利爪、却依旧能瞬间锁喉的孤狼!
“刘哥!”两个跟班这才如梦初醒,又惊又怒,对视一眼,同时吼叫着扑了上来。一个挥拳直捣陆小北面门,另一个则阴险地抬脚踹向她支撑身体的左腿伤处!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以多欺少的勾当。
小北眼神一凝。面对左右夹击,她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那直奔面门的拳头,劲风擦着鼻尖掠过。
同时,她支撑身体的右脚脚跟为轴,左腿忍痛猛地屈膝提起,不是格挡,而是以膝为锤,狠狠撞向那踹向她伤腿的脚踝侧面!
“咔嚓!”一声令人心悸的骨裂脆响!
“啊——!”踹腿的跟班发出凄厉的惨嚎,抱着扭曲变形的脚踝滚倒在地。
不给对方反应时间,小北直出一拳,没用任何技巧,直奔另一个跟班的面门。
纯纯蛮力,却也不容小觑,又一个沉重的身体被干净利落地打翻在地。
从泼夜壶到放倒三人,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三人在地上翻滚哀嚎,半天才踉跄起身,却都有些惧怕地看着小北。
小北没再出手,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互相搀扶站起来的三人。眼里一片冰冷的漠然,如同看着几堆碍事的垃圾。
“你特么有种,就在这等着...”领头的刘聪一边放着狠话,一边被两个跟班搀扶着往外退去:“小杂种…老子一定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角落里,那个被抢了新鞋的新兵忘了哭泣,张着嘴,呆呆地看着。
旁边一直低头搓草绳的老兵,布满皱纹的手停了下来,浑浊的眼底,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其他几个被欺压惯了的新兵和老兵,脸上也第一次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混合着震惊与痛快的复杂神色。
陆小北走到那吓傻的新兵面前,弯腰,捡起掉在地上沾了灰尘的新鞋,拍了拍,塞回他冰凉颤抖的手里。
“拿着。”她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新兵紧紧攥住靴子,嘴唇哆嗦着,眼泪终于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砸在肮脏的地面上。
“痛快!真他娘的解气!”角落里,一个脸上带着旧刀疤的老兵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声音里是压抑了太久的激动。
然而,这短暂的痛快很快被担忧取代。另一个瘦骨嶙峋、缺了颗门牙的老兵凑到陆小北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惧:
“小哥!你快走吧!你闯大祸了!刘聪不仅是咱们队将,还是军需官王扒皮的亲外甥!王扒皮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护短不讲理!你打了他的心肝肉,他肯定要弄死你!趁现在巡营的还没来,赶紧跑!往北边林子里钻!”老兵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感同身受的恐惧,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陆小北的胳膊,想把她往外推。
摇头:“谢您提醒。”她断不可能走,也不可能忍着受欺负。
军营之中,能打、有本事的人才会被看重。
招兵处,若是她不出头,如何能进禁军?
这队将,就是她杀鸡儆猴的机会。她就是要出头,就是要锋芒毕露,就是要快速地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
师父等不了太久的,她很急。
“军营之中应该同仇敌忾,这种兵痞,应得点儿教训。”
说罢转身去找工具收拾地上的狼藉,刚刚被她帮过的新兵,和那带着旧疤的老兵也都纷纷出来帮忙。
只是,还没收拾完,营房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甲胄、面容刻薄阴鸷的中年军官带着几名亲兵闯了进来,正是掌管左厢前军军纪的都虞候孙炳。他目光如刀,定格在收拾地面的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