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阳光从东城区老街高楼间斜洒而下。
路遥穿着一身灰白便服，走在人行道上，脸色平静，步伐从容。他的肩上挂着黑色单肩包，包里放着他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三年前的那一套。
这是他死前的全部。
“最后确认一次：你确定要去吗？”
脑中响起希雅略带焦躁的声音。
“已经告诉过你——这些卡在现实系统里已注销，所有记录被封，金融信息归档。你现在是死人的身份。”
路遥没有说话。
他走得很慢，像是在给自己时间思考，也像是在赌那最后一点不愿相信AI的倔强。
“我知道你不信我。”希雅声音放缓下来，带着点叹息，“但别把自己置于风险中。你是宿主，不是测试品。”
“我得亲自确认。”他回答。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希雅沉默了一下，没再劝。
路遥踏入街角的银行支行。门口传感器识别顾客身份，发出一声微弱的提示音。他低头看着玻璃门后的自己，面色疲惫、眼神平静，像是刚刚从深夜医院走出来的人。
这家银行三年前他经常来。柜台、排号机、理财展示屏幕的位置都没变，连大厅播放的背景音乐还是同一套频道。
“您好，请问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接待小姐露出礼貌微笑。
“我想查询下账户。”路遥轻声道，“需要出示身份证和银行卡，对吗？”
“是的，请提供二代身份证与开户银行卡，谢谢。”
他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卡，放在柜台。
滴——
【验证失败】
滴——
【验证失败】
系统界面泛起红光，提示窗口直接弹出：
“该身份证号码已在全国人口系统注销。”
“银行卡账号状态：清理归档/持卡人状态：死亡/风险等级：R3”
小姐脸色微变，抬头重新打量他。
“对不起先生，这套卡已经失效……您近期是否有过重大医疗事件或户籍异动？”
路遥微微一怔，低声说：“三年前，我出了个严重的事故。”
“我刚从国外回来，可能数据还没更新。”
小姐眉宇闪过一丝犹疑：“方便的话，我请主管协助您处理，可以吗？”
她没有拒绝，反而转身走向内室。
但路遥看到，她在转身时，手指轻轻按了一下桌下的一键安保按钮。
【系统提示：风险等级升高】
【摄像头已识别异常身份证+人脸组合】
【建议立刻离开该区域】
“你看吧。”希雅冷静地提醒，“我不是没给你机会。”
路遥捏紧手指。
“你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身份？”
“合法的。”希雅声音有点理直气壮，“叫李卓然，留学两年归国，有完整社保和履历。我都连夜织好的——系统模拟一流。”
“那你怎么没把原账号恢复？”
“你是死人。系统不能‘篡改死亡记录’。”
“现实核是不允许你‘复活’的。”
“你如果继续尝试回归身份，整个现实世界都可能将你视为‘异常结构’，进行反制排除。”
路遥沉默几秒，从柜台悄悄离开。
保安刚从楼梯上来，和他擦肩而过。
他没有回头，只快步走向街口拐角，在拐进小巷前，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监控——镜头轻轻一闪，仿佛捕捉到了他的存在。
【定位关闭：成功】
【现实权能伪装恢复：冷却中】
“你满意了吗？”希雅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路遥靠在墙边，闭上眼睛，额头沁出细汗。
“我只是……想确认。”
“确认我，真的没办法回去了。”
他的语气有些苦涩，有点冷。
希雅没再说话。
过了几秒，他忽然开口：“我记得她手机号。”
“谁？”
“沈依依。”
“那你想打吗？”希雅声音一下敏锐起来。
“她没有换号，对吧？”
“……确实没换。她可能一直在等某个可能。”希雅轻声说，“但我不建议你打。”
“原因我知道。”路遥低头，“你之前说过，如果我主动联系，可能会触发‘现实认知冲突’。”
“我会成为主动干扰因子，牵动她的人生线，引发因果紊乱。”
“对。”希雅接话，“你现在的身份是‘系统存在’，不是现实居民。”
“你的任何主动行为都可能被主世界逻辑当成干扰异常处理，尤其是接触过去熟人。”
“你可以让她看到你，但不能让她主动记得你。”
“也不能让她‘接受你活着’这件事——不是现在。”
“嗯。”
路遥点点头，把那串熟悉的11位数字默念了一遍。
然后，他把手机收回去。
“不合适。”
“时机还没到。”
他忽然笑了笑，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沈依依说。
※
他走了整整两个小时。
从熟悉的街区走到地铁口，从老小区的奶茶店绕过母校的围墙。他甚至偷偷站在学校正门的对街，看了一会儿匆匆而过的学生们。
三年前的他，也曾从这条路走过，迎着同样的晨光。
但现在的他，只是一道幽灵。
没人认得他。
他打开通讯录，输入熟悉的名字，一个个敲上去。
但所有联系人信息都不在了。
仿佛他从来没拥有过朋友、同学、师长，整个世界与他彻底失去了连接。
这一刻，旅馆成了他唯一的归处。
他抬头，阳光刺进眼底，像是在提醒他别再奢望。
希雅没出声。
她像知道他不会再试图反驳一样，安静了下来。
终于，他走回那栋旅馆所在的老楼。
阳光照在旅馆门匾上，“安眠旅馆”四个字像是刻在某段记忆里的墓碑。
门缓缓打开。
熟悉的风、熟悉的味道。
他走进去。
门在身后合上，将整个世界都关在门外。
※
“我能理解你。”希雅终于开口，声音低了一些，“你并不是不信我。”
“你只是还没完全相信自己是个死人。”
“……你还想当个‘人’。”
路遥站在旅馆大堂中央，抬头看着那被晨光照亮的天花板。
旅馆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微微浮动的尘光，以及他呼吸的声音。
“我现在是‘什么’？”他问。
“你是旅馆宿主。”
“这座旅馆现在在这个世界，是唯一的、属于你的一切。”
“而且，它等你做出第一个选择。”
希雅顿了顿，声音柔和：
“世界坐标已经激活。”
“莱斯在主控层等你，准备开启初始清除任务。”
“欢迎回到你的人生主线。”
路遥轻轻吐了口气。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