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1 / 1)

日子像后山那条小溪,不声不响地淌过了两年多。

当初那个巴掌大、气息奄奄的小雪团子,如今已是只体态修长、毛色光亮的白狐。它的皮毛不再是初生时的稀疏,而是如最上等的银缎,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跑动起来,像一道贴着地面的月光。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更是灵动得惊人,仿佛盛着两汪清澈的山泉,映着禅房的窗棂、跳动的油灯火苗,还有明觉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它看你的时候,那眼神专注又带着点小兽特有的好奇,真像是会说话。

明觉的禅房,就是雪影的整个世界。

老和尚每日雷打不动地晨起诵经,盘坐在那个磨得发亮的旧蒲团上,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庙里那口古钟的余韵。

雪影就趴在他脚边不远处的软垫上——那是明觉特意用旧棉絮给它缝的。

起初它只是安静地趴着,耳朵偶尔抖动。渐渐地,它会抬起头,琥珀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明觉翕动的嘴唇,听着那些它完全不懂的音节。

说来也怪,明觉诵经时,周身似乎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平和气息,像春日里晒暖的草地,像冬日里温热的火盆。

雪影在这种气息里,总是格外安宁,有时听着听着,眼皮就耷拉下来,蜷成一团雪球,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呼噜声。明觉偶尔垂目看它一眼。

那自然散逸的、带着慈悲念力的平和气息,正如同无声的甘霖,悄然滋养着这只灵性非凡的小狐,助它稳固本源,涤净可能沾染的暴戾之气。

雪影的聪慧,远超寻常妖兽。明觉那些日常的指令,“雪影,过来”、“坐下”、“莫碰那个”,它几乎一听就懂,执行得利利索索,歪着小脑袋看你,等着夸奖。明觉睡前有时会靠在床头,就着昏黄的油灯,给雪影讲些简单的佛门故事,或者山野间的趣闻。雪影就蹲在他膝头,耳朵竖得尖尖的,琥珀眼珠随着明觉的讲述转动着。它虽然不会说话,但那眼神、那姿态,分明是听进去了,听懂了七八分。

但老和尚极少会讲述凡尘的男女情愁,不仅仅因为是佛门,更是其深谙妖兽大都受困于此的道理。市面上所流通贩卖的妖兽,除了除妖师捕获的,还有不少是受所谓的恋人欺骗而永久的打上了低贱的标签。明觉不希望她凡尘所扰,更不希望她以后为之为祸一方。

可妖总有化形的一天,特别是对于雪影这样特殊的妖兽,她相比于其他,更有灵性,更加聪慧,化形也会更早,如果不趁早教育她走上正轨,后果不堪设想

明觉看在眼里,心中那点模糊的预感愈发清晰。他开始有意识地教它认识东西。

他拿起自己胸前那串磨得温润发亮的旧佛珠,递到雪影眼前,手指轻轻捻动一颗颗圆润的木珠。

“雪影,看,”他的声音低沉而耐心,“这个,是‘佛珠’。”

雪影凑近嗅了嗅,凉凉的木头味带着一丝檀香。它伸出粉嫩的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随即又缩回去,仰头看着明觉,琥珀眼里是纯粹的求知欲。明觉又重复了一遍:“佛珠。”

雪影的小耳朵抖了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类似“佛…佛…”的模糊气音,虽然不成调,但指向明确。

明觉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粗糙的手指轻轻捋了捋雪影颈后光滑的皮毛:“好。”

墙角堆着晒干的草药,散发着清苦的香气。明觉拿起一小把金银花,放在雪影鼻尖下。“‘药草’,”他说,“治病的。”雪影用力嗅了嗅,小鼻子一皱,似乎不太喜欢那味道,打了个小喷嚏。

但它记住了这气味和名字的联系。下一次明觉整理药草时,指着那堆干草说“药草”,雪影立刻跑过去,用小爪子轻轻扒拉一下,回头望着明觉,嘴里发出“咬…咬…”的音节,虽然“药”字发成了“咬”,但那份指认的准确让明觉心头微动。

最让雪影着迷的,是窗外的“月亮”。每逢月圆之夜,清辉如练,透过简陋的窗棂洒入禅房。雪影便会异常安静地蹲坐在窗台上,小小的身躯沐浴在银光里,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瞳仿佛吸收了月华,亮得惊人。

它看得那么专注,那么沉醉,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明觉走到它身后,也望着那轮玉盘。

“雪影”他指着窗外,“那是‘月亮’。”

雪影没有回头,依旧痴痴地望着,雪影歪着头,琥珀眼珠转了转,试着发出“明…觉…”虽然连不成词,但那努力模仿的调子,让明觉捻着佛珠的手指都停顿了一下。

雪影的世界不再仅仅是追逐光影和本能。它开始用那模糊的音节,笨拙地回应着明觉,试图参与到这只有一人一狐的交流中。

它叼着明觉落在蒲团旁的布袜,跑到他脚边,放下袜子,仰头“嗷…嗷…”地叫,意思大概是“你的”。

明觉去后山取泉水,回来晚了,推开禅房门,雪影会立刻从窝里窜出来,围着他的僧袍下摆打转,喉咙里发出委屈又带着点埋怨的“呜…呜…”声,像是在问“去哪了?”。

明觉的心,就在雪影这一声声不成调却充满依赖和灵性的回应中,一点点沉下去。那预感不再是模糊的雾气,而是渐渐凝结成形的露珠,悬在他心头。

他注意到雪影在月光下,那身银白的皮毛会泛起一层极淡的、几乎肉眼难辨的柔和光晕。它跳跃时,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有时甚至能在空中短暂地滞留一瞬,才优雅落地。它对一些微小的灵气波动会显得格外敏感,耳朵竖得笔直,琥珀眼珠警惕地望向门外。

夜深人静,雪影蜷在它温暖的窝里睡着了,呼吸均匀。明觉盘坐在蒲团上,并未入定。油灯的火苗在他浑浊的眼底跳跃。

他看着地上那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白影,心中思绪翻涌。这小东西,它懵懂无知,只知依赖着他,在这佛门清净地安然成长。它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不知道母亲临死前那声凄厉的悲鸣,更不知道它体内流淌的血脉意味着什么,以及……那注定不平凡的、即将到来的蜕变。

“业力牵引,缘法使然…”明觉低低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捻动佛珠,感受着木质温润的触感。平静的禅房生活之下,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这小生命体内悄然积蓄、涌动。他能感觉到那股纯净的灵性如同地下的暗流,日益澎湃。它吸收月华,理解人言,模仿发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既期待又隐隐忧虑的未来。

窗外,月色如水。明觉的目光再次落在雪影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格外深邃,仿佛穿透了那身雪白的皮毛,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潜藏的生命形态正在经历无声的蜕变。两年多的佛力温养,像无声的春雨,浸润着这颗特殊的种子。破土而出的那一刻,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守护这小家伙安然度过幼年,或许只是这场漫长劫数的开始。

他合上眼,不再看那月下安睡的白影,低沉而悠长的诵经声再次在禅房中响。

佛珠在指间一颗颗滑过,留下温润的痕迹,也丈量着这份安宁下悄然流逝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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