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蘅摸了摸腰间干瘪的钱袋，想起自己今早费尽唇舌才赚得的三十两银子，转眼间就去了大半，心中不由得一阵肉疼。她随小二缓步登楼，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店内茶客皆是寻常模样，并未见半分异样。
她很似随意的问道：“小二哥，我初来乍到的，不知眼下最时兴什么茶？”
小二脚步不停，耐心解释道：“要说最时兴的，当属武夷山的金眉茶。京中但凡有头有脸的高门世家，都爱喝这茶。”
“哦？我听说还有一种茶名为祁门红茶，这茶你们店里面有吗？”
店小二猛地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过头来，眼中带着一丝傲然和不解：“姑娘说笑了！咱们玉竹轩在京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别说这祁门红茶，就是前朝的龙凤茶饼我们店中都是有的。”
为了不让气氛太过尴尬，宁蘅只好配合着店小二，露出了一副吃惊的神情，最后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生生憋出句：“你们这玉竹轩可真是厉害了！”
店小二脸上写满了得意，应了句那是自然，又带着宁蘅继续朝二楼走去。
听竹轩位于二楼第一间包厢，从外观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姑娘请稍等，我这就进去给羽先生通报一声。”
宁蘅微微颔首，耐心的等在门口，不到一会，店小二一脸神秘的走了出来，他轻咳两声，沉声道：“姑娘听仔细了，茶圣陆羽曾说过，精行俭德是为茶道本源，可很少有人能兼顾二者。请问姑娘那茶道的至高境界究竟是什么？”
阳光透过窗棂投下一片阴影，少女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半明半暗，仿佛时光在此刻凝滞。
这问题别说自己，就是放在现代，怕也难有标准答案。毕竟茶道如人生，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体悟。
她闭上眼睛，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涌现出一段段回忆。
读书期间，为了赚取生活费，只要有时间她便会去茶园中打零工，每次工作又累又渴时，年过半旬的阿嬷总会给她倒上一碗凉茶，再递上一个香气四溢的茶叶蛋。
茶汤入口清冽甘甜，配上卤得入味的鸡蛋，对劳累的宁蘅来说，是最美味的食物。大学毕业以后，也正是对茶的这份喜欢，才会让她毫不犹豫的选择去白氏茶叶集团上班。每当疲惫时，她总会给自己在办公室泡上一壶绿茶，袅袅茶香中，仿佛又回到了蝉鸣悠长的夏日，阿嬷笑着递来茶叶蛋的温暖时光。
茶对她而言，不仅只是一种物品，更是记忆中唯一的美好。
“在我看来茶道的至高境界，在于自在二字。不拘泥于“精行”的技法束缚，也不执着于“俭德”的形式约束。回归茶的本真，让人感受到真实的美好。”
“即便用粗陶茶盏泡名贵茶叶，只要心中欢喜，便是最好的茶。”
少女的声音清澈而透亮，如雨滴轻敲屋瓦，既柔和又铿锵。
里面忽然传来一串银铃一样响声，店小二顿时扬起笑脸：“姑娘可真够厉害的，这羽先生的风铃已有半年没响过了，你快请进。”
推门而入，一缕清幽的兰花香扑面而来，似有若无的萦绕鼻尖，那香气清冷悠远，却又透着一丝清甜的柑橘香，像是雨后的桔园，湿润中带着鲜活，让人心神一振。
一扇鱼戏莲叶的屏风立于窗前，阳光洒下光影浮动间，莲叶青翠欲滴，红鲤尾鳍轻摆，竟似要跃出绢面。
乌木茶案上陈列着各色茶具，虽品类繁多却不见半分凌乱。此时桌子上一把湘妃竹茶匙吸引了宁蘅的目光，匙头选用上等湘妃竹精制而成，纹理细腻，柄身则以纯银打造。
竹银相嵌的工艺，既保留了竹器分茶时不扰茶香的特质，又以银饰增添了几分华贵。
这般精巧的物件，绝非市井商铺所能购得，倒像手工制作一般。
“今儿倒是我失策了，原以为会是个有趣的风雅美人，没想到竟是个丑丫头！”
宁蘅回过身，来人面容普通，五官平淡无奇，是那种即便在人群中擦肩而过也不会被记住的长相。然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如深潭般摄人心魄，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一探究竟。
她她皱起眉心，努力回忆着漫画中的每一个片段，奇怪的是此人在书中书中竟只字未提！
难道是作者下半部出现的角色？若真是如此，便也不奇怪了，毕竟这部漫画还是连载状态，而宁蘅看的那一本仅仅是上半部份。
那人微微勾起嘴角，整张平凡的面容突然生动起来，一双琥珀色的双眸仿佛暗夜中亮起的夜火，神秘而危险。
“长得丑就罢了，没想到还是个呆子！”
宁蘅猛地回神，心中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今日她是来喝茶的，可不是来受气的！
她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我也以为这名满京城的羽先生，会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茶道高人。没想到，竟是个装腔作势的江湖骗子！”
说完，也懒得管对方是何反应，随即优雅的落座。
钟清羽不怒反笑，琥珀色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姑娘，今日前来想喝什么茶？”
“武夷金眉和祁门红茶！”
“好品味！”
钟清羽从茶架上取下武夷金眉与祁门红茶，竹茶匙轻点间，茶叶已如蝶舞般落入两把朱泥壶中。他左手执起砂铫时，衣袖滑落，露出腕间一抹若隐若现的纹印，似是某种古老图腾。
第一道沸水带着细微的嘶鸣注入壶中，茶叶在壶中层层舒展。紧接着他右手执金汤壶凌空一划，第二道清冽山泉破空而下，冷热相激的刹那，茶香骤然迸发。
武夷金眉的蜜兰香与祁门红茶的松烟韵在空气中相互交融，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之情涌上心头。
宁蘅眼尾微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钟清羽。
能在这没有温度计的年代，仅凭手感掌控冷热交替的微妙温差，将茶香激发得如此淋漓尽致，却是有点真本事。
“这茶若是用来招待友人，算是佳品！可若是开门迎客，这茶还不够格！”
“那依姑娘高见，怎样的茶，才配开店迎客了？”
男子眼尾微微泛红，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似有暗火灼烧，他双手捏紧，仿佛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宁蘅忽的摊开掌心，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想要知道？先交三十两诚意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