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之走后的日子,城西的风声越来越紧。报纸上的消息断断续续,有时是“城西战事胶着”,有时是“守备团击溃来犯之敌”,苏晚每天都攥着报纸,在那些铅字里找“沈聿之”的名字,却始终只看到“某部官兵”“英勇抵抗”之类模糊的表述。
哥哥苏明远留在城内协防,回趟家也总是来去匆匆。有次深夜回来,带着一身硝烟味,苏晚追着问城西的情况,他只拍了拍她的肩:“放心,那小子命硬着呢。”说这话时,他眼底藏着红血丝,苏晚知道,他是在宽她的心。她把那块没送出去的平安符绣得更精致了些,又在背面加了片小小的梧桐叶——巷口那棵梧桐树,他们一起走过无数次。夜里睡不着时,她就摩挲着那枚弹壳哨子,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像能传递些力量过来。
这天清晨,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和军靴踏地的声响。苏晚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跑到窗边一看,是一队士兵抬着担架往后方医院去,担架上盖着的军毯染着暗红的血迹。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手指死死抠着窗沿,直到看清那些士兵的番号不是沈聿之所在的营,才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后背全是冷汗。
这样的惊吓成了常态。有时是远处传来的炮声,有时是邻居们慌乱的议论,每一次,苏晚都要攥紧那枚哨子,默念几遍“他会回来的”,才能稳住心神。她照旧去学校上课,只是书包里多了本急救手册,是从校医那里借来的,一页页翻得卷了边。一个月后的傍晚,苏晚刚从学校回来,就看见苏明远站在门口等她,脸上带着少见的笑意。“回来了?”他扬了扬下巴,往身后指了指。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撞向胸腔——巷口的梧桐树下,站着个穿军装的身影。军帽压得很低,肩上的星徽蒙着灰,却依旧挺拔,是沈聿之,他像是瘦了些,脸色也透着疲惫,可当目光扫过来,落在她身上时,那双眼眸里的光,比初见时还要亮。苏晚几乎是跑过去的,跑到他面前才刹住脚,鼻尖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有好多话想问,问他伤没伤着,问他吃没吃饱,问他城西的仗打得有多难,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带着哭腔的“你回来了”。
沈聿之抬手,笨拙地替她擦了擦眼泪,指腹的茧子蹭过脸颊,有点痒。“嗯,”他低低地应着,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没碎。”是那块平安符,青蓝色的绸缎沾了点泥污,边角磨得有些毛糙,可上面的“安”字依旧清晰。原来他一直贴身带着。“我以为……”苏晚吸了吸鼻子,没说下去。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答应过你。”沈聿之看着她,喉结动了动,“要回来。”这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没有华丽的词藻,却比任何承诺都重。苏晚忽然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声音却亮起来:“那你还欠我东西呢。”“什么?”他愣了愣。“你说过,休沐日要带我去看日出的。”她仰着头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沈聿之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他很少笑,可这细微的弧度,足以让苏晚觉得,巷口的风都变得甜了。“好,”他说,“等下次休沐。”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这次不再是纤细的依偎,而是紧紧交缠。沈聿之抬手,轻轻握住了苏晚的手,他的掌心有些凉,却握得很紧,像是要把这乱世里所有的颠簸,都挡在两只相握的手外面。
苏晚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忽然想起哥哥说的话——他话少,却什么都记在心里。原来真的是这样。那些藏在沉默里的喜欢,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终究在硝烟散尽的此刻,长成了最坚韧的模样。巷口的梧桐叶又开始落了,可苏晚知道,等到来年春天,新叶长出来的时候,他们还会一起走在这条巷子里,他或许还是话不多,可她会牵着他的手,把那些没说的话,都藏在并肩而行的脚步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