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餐,苏澜去重楼看望程立。
几个军医正在给程立把脉。他们赶紧起身,欣喜地悄声道:“先锋官大人,程立校尉的高热已经退了,不久前醒过一次,神志非常清醒,除了说伤口疼痛以外,还担心焦坪将军的安危。后来喝了药,还吃了半碗肉糜小米粥。这会儿又睡了。”
“现在他的脉象平稳,已是脱离了危险。”
“大人活死人而肉白骨,医术高绝,我等佩服之至!”
苏澜微笑道:“各位辛苦了!明日本公子将给程立校尉的伤口换药,大家都来观摩一下。毕竟我不能长期呆在保安关,程立校尉康复还得依靠大家。还有,学会伤口处理秘籍,对其他伤员也大有裨益。”
众军医喜不自禁。
因为抢救程立,昨天彻夜未眠;再加上上午驰骋疆场,收拾英烈骸骨,身体和心灵深受冲击,此刻已是疲惫至极,困意不断袭来。想到晚上还要熬夜为程立治病,苏澜决定休息一下。
苏澜和甘甜来到重楼顶层。这里原是袁云的大夫人和女儿的住处。和底层两个少爷的房间陈设一样,这里也是金碧辉煌,令人眼花缭乱,还有专门的存放珠宝和丝绸的库房。既有缂丝、蜀锦等名贵丝绸,也有貂皮、猞猁等珍贵皮毛。首饰库里也满是金、银、玉、象牙、珍珠的摆件和首饰,也有钻石、翡翠、水晶、玛瑙等原石和首饰。
苏澜拿了两套金银簪钗、耳环、手镯和两匹丝绸交给甘甜,道:“卢浦秀才帮忙向导,将怀孕的卢娘子丢在了浑源,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还有,你准备一万两银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他去办。”
苏澜困意袭来,一头倒在将军小姐的床上,还在迷迷糊糊地咕哝:“卢浦的离间计使得怎样了?我就不信,袁云贪赃枉法,袁群、袁蹈、隋函、岳晃等人会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苏澜黑甜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
听到动静,甘甜赶紧进屋为她打起纱帐,心疼道:“县主这几日辛苦了,竟然打起了呼噜!”
苏澜大窘,道:“我睡觉时,可有大事发生?”
甘甜喜笑颜开道:“有!卢秀才今日发大财了!得了四百两银票!”
“袁群、袁蹈、隋函、岳晃还蛮大方,出手百两!”苏澜补了一觉,精神极好,兴奋地道,“传闲话也能赚大钱!你详细说说!”
“县主的离间计果然厉害!话说,我们在关外忙碌时,卢秀才也没闲着。他装着巴结奉承的样子,分别悄悄跟袁群、袁蹈、隋函、岳晃等人传闲话说,他们中的某某为了自保,已经趁今早分别向先锋官大人告密,说某某在某处放了某些宝贝。先锋官大人忙过了今日,明天就要拿你们开刀是问!那几个家伙吓得脸色惨白,惶惶不安,当即掏出银票,感谢卢秀才通风报信!还愤愤不平地互相指责,揭短告密,说某某在某处藏了某些东西!”她顿了顿,气愤地道,“袁群、袁蹈、隋函、岳晃等人立刻出去找心腹人等,鬼鬼祟祟、忙忙碌碌!隋函和岳晃走之前还向卢秀才打听先锋官大人何时离开保安关。意思就是,他们迫不及待要当家做主!”
苏澜“切”了一声,笑道:“有枣没枣,打一竿子,还真有收获!汪升有的忙了!”
“忙着呢!汪升已经截下了三封急信,分别是袁群、隋函、岳晃托心腹送给家人的密信,嘱咐他们连夜秘密转移财产。”甘甜神秘一笑,“县主不妨猜猜,那岳晃嘱咐家人把私财藏到哪里?”
“无非是地窖、窑洞、屋顶、地头、牛棚、鸡窝……”见甘甜频频摇头,苏澜失笑道,“该不会,岳晃视金钱如粪土,把宝贝也藏在粪窖里吧?”
甘甜哈哈大笑。
苏澜也笑了:“任蛇娃皇后娘娘的藏宝三十六计,还真是代有传人!”
开国皇后任蛇娃,一代军中女将,在殿州藏宝时,使尽三十六计藏宝之法,可谓创造了藏宝历史之最。她将马蹄金砌成深坑粪窖,如今还在东南福建殿州苏澜的鸡爪岭上的庄园里被大粪滋养着呢!
“县主睡着时,汪升拿着三份信件来请示。因信件分别是送到定襄袁群家、京城隋函家和浑源岳晃家庄园。隔得远了,杀四就说,等请示了县主再说!”
“袁蹈呢?”苏澜问道,“难道他真的干净得像溜光水滑的瓷娃娃?”
“非也!”甘甜诡异地一笑,在苏澜的耳边咕哝了几句。
苏澜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袁蹈虚伪奸诈,笑里藏刀,男女通吃,腹黑呀腹黑!”
“跟和尚打皮绊……啧啧!”甘甜笑道,“畜生满肚子草料,全黑了!”
“汪升去了多久?那寺庙距离关城多远?可注意保密?”苏澜一口气问道。
“接到告密后,汪升就带了五十个人,乔装着去了,已经有一个时辰!”甘甜道,“县主放心,走时,杀四再三嘱咐他隐藏行踪。还有,白莲寺距离关城不过十里,在保安关西南的窦家庄!这么近,汪校尉很快就会回来!”
“白莲寺?”苏澜一愣。这寺庙的名称竟然如此风花雪月!只是,庙里没有白莲花绿茶婊,倒是有小受住持和尚一枚!
令人惊讶的是,直到晚饭过后,天色全黑,汪升等人才姗姗归迟。他虽然鼻青脸肿,却兴奋难抑:“那白莲寺住持慧能和尚虽然只有二十来岁,却是个练家子!在下带着俩人直奔住持的禅院禅房时,他正在打坐。不知怎的,这秃驴好像认识在下,起身边跟我寒暄,边趁在下不备,迎面呼了一拳,打得在下眼冒金星!他转身跑出禅房,来到禅院,一个箭步窜上了墙头,被在下一飞镖攮中大腿,跌落下来,摔了个狗吃屎!最后乖乖束手就擒!”
苏澜一愣。和尚会武很平常,奇怪的是,慧能居然拒捕逃跑!难道装傻示弱躲过一劫,不香吗?
汪升抓人是因贪和色,可慧能拒捕那就问题大了!
还有,汪升是宁虏堡校尉,又是八合货栈股东之一,家眷又住在云城八合货栈旁边。若慧能身份复杂,那么他完全有可能见过汪升,并知道他军官的身份!
看来,袁蹈的这个相好秃驴不是个善茬!起码他必有拒捕、逃跑的理由!而窦家庄的白莲寺绝不简单!恐怕不是信众祈求庇佑的宗教场所,也非一般的风花雪月的温柔梦乡!慧能与大成边关保安关的正六品校尉鬼混,真的只是勾搭成奸、风花雪月这么简单吗?怎么自己就嗅到一股阴谋和杀戮的味道?
“那白莲寺有何讲究?”苏澜问道,“何时建立,寺产几何?多少和尚?有何来历?”
“据说,白莲寺虽然不大,但却是近百年的古刹。大约建于九十多年前,因寺里供奉了几缸白莲睡莲而得名。那时,还是大成高祖皇帝起兵,敢把禹朝鲜卑胡虏皇帝拉下马的时候。天下大乱,群雄争霸,之后大成初定,颇不太平。而白莲寺的住持可能就是一个战败的枭雄在此避难。因为窦家庄有个传说,有人亲眼目睹那个主持念经打坐时,揪出一根蒲团上的麦草,顺手一甩,将一只扰人的苍蝇钉死在墙上!这说明他武艺高强,也绝非慈悲为怀的僧人!还有人听到,这个住持曾经半夜磨刀嚯嚯,而第二天,窦家庄有一伙外来匪人尽皆失踪。”汪升继续道,“白莲寺在窦家庄周围有田地二百多亩,全部租给当地农人,收租十之取三,倒也没什么出格。不过,他们并不完全依靠地租生活,因为寺里的香火比较旺盛。而且白莲寺地处边陲,信众不仅有当地百姓,也有军汉和来往客商,就连西戎、北狄的商人也来此烧香祈福……”
苏澜的眼皮猛然一跳。西戎?北狄?
“之前,一直是老住持玄空大师和他的一个徒弟在此修行。据说,大约十五、六年前,老住持师徒二人忽然不辞而别。之后不久,从外地来了一个和尚,是个驼背,脸上常年裹着布巾,说是得过麻风病,烂了五官,为宗族抛弃,无法生存,于是皈依佛门。不敢露面,是怕吓着信众。他自称悟寂,说是在游方时巧遇玄空大师,拜为师傅。师傅嘱咐他来此修行。”
这么巧?就凭他一张嘴?苏澜脑子里满是问号。
“听说这位悟寂住持是个能人。之前,白莲寺只有钟楼、鼓楼和一间经堂。十多年里,悟寂利用香火供奉和百姓捐助,新建、扩建了好多殿宇、房屋。比如供奉有四大金刚泥塑的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楼、杏园和精舍等。大约三年前,悟寂陆续迎来了慧能等八个年轻和尚,说是他之前收的徒子徒孙。不久,这个麻风病老住持悟寂也走了,不知道游方去了哪里。”
苏澜越听眉头锁得越紧,越发疑窦重重!麻风病?恐怕是真实面目不敢示人吧!
“那白莲寺不算太大,正面中路为山门,山门内中间有几个大水缸,内中供奉了白莲睡莲。据说是百年古莲,却生得叶如绿玉,花如白玉,格外新嫩,格外蓬勃。左右分别为钟楼、鼓楼;正面是天王殿,殿内有四大金刚泥塑。顺着山坡,后面依次为大雄宝殿和藏经楼;僧房、斋堂则分列正中路左右两侧。白莲寺后面的山坡上有个杏园,种着百来株杏树。杏园里还有供香客休息的精舍。如今正是睡莲、杏花盛开的季节,所以游客很多,精舍也住满了人。”
苏澜哑然失笑。昂藏男子,军中莽夫,袁蹈居然弃父母妻儿于不顾,与和尚苟且,还将贪污的私财全部拿去取悦住持小和尚,真是匪夷所思。其中污垢,不可言说!
汪升最后道:“虽然黄昏,游人依然很多。在下还发现,寺里除了慧能等八个和尚,还有十多个居士,负责打扫和做饭。在下等天黑了,避开众和尚和居士、游客的耳目,将慧能抓来保安关。还留了二十个人,扮着游客,身藏暗器,盯着白莲寺。”
当晚,苏澜再次将程立带进空间医院。
十八日一早,苏澜结束治疗,正在收拾医疗器具,准备将程立推出空间医院,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通过空间“荧屏”,发现杀四、常乐、甘甜、汪升、于小宝,几个军医,都在程立的病房外候着。此外,还有袁云的三夫人花蕊夫人和那个名叫袁西的小侍卫。不过,这两人现在已经被五花大绑,口塞破布。显然,刚才的吵闹声是他们发出来的。
苏澜赶紧将程立移出空间医院,并唤甘甜进病房。
甘甜应声进来,不待苏澜发问,小声道:“县主,慧能和尚服毒自杀了!”
“什么时候?”苏澜一惊,“慧能被严加看管,怎么会服毒自杀?”
“就在刚才!”甘甜气愤地道,“袁西去石牢给袁云的家眷送早饭,胡咧咧说,不知为何,白莲寺的慧能住持被抓进了保安关的单独石牢。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原来袁蹈和慧能苟且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时,那位花蕊夫人气愤地道,袁蹈为了取悦慧能和尚,曾向袁云将军借了一万两银子,用以祝贺慧能二十岁生辰,已一月有余,迄今未还!她要袁西向慧能传话,要他还钱!此言一出,几个夫人和少爷、小姐都炸开了锅,嚷嚷说,若是不把钱要回来,这两个不要脸的狗男男若被沉河浸猪笼,或千刀万剐处死,这笔钱岂不烂掉?他们一边埋怨花蕊夫人不该借钱袁蹈,一边吓唬袁西,如若不去,就叫将军宰了他。”
“慧能被严加看管,袁西如何传话?”苏澜好奇地问。
“那个花蕊夫人让袁西在慧能的石牢外面高喊布林,布林,然后慧能就自杀了。”
苏澜的脸都黑了:“汪升怎么没有搜身?竟让他身藏毒药?”
“这不能怪汪升。杀四和我当家的亲眼看着他们搜身的。可是,那秃驴把毒药封在蜡丸里,藏在肛门里了!”
苏澜讶然。半晌才道:“你们如何知道,那蜡丸是藏在肛门里的?”
“那封药的蜡丸奇臭无比,还挂了屎!”
苏澜一囧,转而道:“布林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不知道。所以,杀四、汪升、于小宝把花蕊夫人和袁西传来,要审讯。袁西一个劲叫屈,说是花蕊夫人叫他这么喊的;那花蕊夫人也喊冤说,听袁云和袁蹈密谈,得知慧能俗名就叫布林,喊这个名字也就是提醒他还钱!”
“狡辩!”苏澜冷笑道,“明知法名,为何偏要喊他的俗名?”
甘甜也赞同:“就是啊!可布林是什么意思呢?”
布林,布林?
苏澜忽然心有所动。她想起了西戎、北狄。
可是,在自己掌握的西戎、北狄语言中,还真没有布林这个词。
良久,苏澜忽然笑了:“把高、乔两家请来,他们可能知道!”
苏澜和甘甜一起出去,发现花蕊夫人和袁西已经被汪升、于小宝带了下去。
甘甜去请人,苏澜则笑道:“不急,等人来了解惑!”她转身对迎上来的几个军医道,“你们进去看看,程立校尉的脉象如何?要不要更改药方。”
几个军医赶紧轻手轻脚走进病房。
不一会儿,甘甜请来高、乔两家,就连高罗山也来了。
“布林?”高、乔两家面面相觑,摇头不知。
苏澜顿时如坠冰窖。
良久,高信忽然跟高罗山嘀咕了几句,然后道:“县主,恐怕不是布林,而是布尼!”
“布尼?什么意思?”苏澜忽然发现,高、乔两家所有人,包括高罗山都紧张不安地望着她,满眼都是惊惧。
“县主,那是北狄萨满的专用语言,就是冥府的意思,也就是我们汉人说的阴间,北狄萨满称呼为布尼,也叫依母堪。”高罗山道。
高信也道:“萨满在为死者超度时,往往敲击萨满法器手抓鼓,跳着铃铛舞,嘴里还高呼布尼,布尼,为死者顺利打开通往阴间的道路。”
布尼,阴间冥府的召唤,死神的命令!
慧能必死!
也就是说,慧能跟袁云的三夫人花蕊夫人一样,都懂北狄萨满特有的语言。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北狄的坐探,并且利用萨满语言来传递消息!
可是,慧能为何要逃跑、拒捕?
难道,白莲寺有什么秘密?或者,白莲寺藏着什么人,他必须要通风报信?
“快,赶紧去白莲寺!我也去!军医,伤口换药的事情回来再做!”她忽然想起,白莲寺是座百年古刹,一定有很多秘密,于是又赶紧道,“叫上卞雍和吉贵,让吉贵带上宝贝。目标,窦家庄白莲寺!”
窦家庄眨眼就到。苏澜这时发现,窦家庄位于保安关西南方向,就在快活岭的西麓。说是农家村庄,倒不如说是个小小的集镇。中心地带是“T”字形两条泥土主干道,白莲寺就坐落在道路的交汇点上。道路两边,有二十几家店铺,主要是粮店、饭馆、货栈、布庄、医馆、客舍、杂货铺、铁匠铺、皮货铺、私塾等。苏澜惊讶地发现,这里还有高鼻深目、金色卷发的西域一家人开的馕店,而馕坑就开在门口,麦馕金黄硕大,香飘四溢,来往男女都要买上几个;也有村民特地拿来新麦打馕。
道路两旁,还有快活岭上,住着两百多户村民,大多是草房和窑洞,也有几家大户,是木石结构。村庄四周是阡陌良田。正是麦收季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收割。
可能是位于保安关附近,所以这里来往的军汉和客商很多;又因有百年古刹白莲寺,来烧香拜佛、游玩赏花的人也很多,很是热闹。
正如苏澜的判断,白莲寺香火旺盛,主要是因为寺中白莲睡莲,还有那红白争艳,胭脂万点,花繁姿娇,占尽春风正当时的杏花!
苏澜带着杀四、常乐、甘甜、卞雍、吉贵、汪升以及诚王暗卫、全园护卫等两百人,高头大马,荷枪持刀,一路狂奔。马澄也紧跟左右,原来,他文人矫情,想到百年古寺欣赏睡莲和杏花。毕竟正是浓春赏花时嘛!
马队掀起滚滚尘土,引起集镇里人们的一阵恐慌和骚动,更是把白莲寺的僧众、居士、游人、商贩吓得四处逃散。
很快,卫兵搜查了所有地方,并将和尚、居士、游人、商贩等全部赶到了那几缸睡莲旁边集中起来,严加看管。
看着近两百个惊慌失措、吱哇乱叫的男女老少,马澄目瞪口呆。说好的来赏花呢?这堆福县主怎么跑到百年古刹来扰民?
卫兵几声吼叫,众人立刻吓得不敢言语。
很快,杀四、汪升根据衣着装扮,将白莲寺的僧人、居士、游客、商贩分开了来。
有卫兵搬来桌椅,卞雍铺好纸张,准备开始记录。
正忙着,窦家庄里正窦宝和附近几个村庄的里正、村民、几家客舍的东家前后脚气喘吁吁地赶来。他们自然是被杀四派人请来的。
苏澜仿佛置身事外,在军汉队伍中看戏。她一边看杀四和几个里正、村民、客舍老板交涉,一边察言观色被集中看管的所有人。
排查有序开展。
窦宝和几个村庄的里正亲自具保,将本村的村民全部保了出去。因为农家都在忙着收麦,附近村民来上香游玩的并不多,倒是有好些婆子、妇人、闲汉来售卖应季水果,如香瓜、杨梅、樱桃、桑葚的,也有卖新麦大饼、拨浪鼓等玩具的。
这些是第一批放出去的,有三十八人。
第二批放出去的,是这几个村庄的村民的亲戚,他们是来白莲寺游玩的。有七伙共二十五人。
以上这六十三人全部录下姓名,本人和里正、村民都签字画押作保。
那几家客舍的老板自然是来认领住在自家客舍的客人。他们说,认领的基本上都是熟客,既有商旅,也有专程来赏花的文人学子。比如,有来贩卖茶叶的皖南茶商,他们每年都要来几次;而赏花的文人学子也是每年必到的。这些人共有六十二人。
同样,所有人都签字画押。不过,客商还须说明来处、去处、车马数量、货物名称和数量。并保证,五天之内不许离开窦家庄,否则后果自负!
苏澜不动声色地朝杀四点点头。这些人没有什么问题,可以放行。
有意思的是,有一个商队,有二十二人,自称是西戎某部落的商队,来贩卖皮毛,住在祥隆客舍。不过,祥隆客舍的东家没有具保。理由是,这是一帮生面孔,他们只管提供住宿,至于具保什么的,免谈!
马澄先是懵逼,后来渐渐看出了点名堂。他发现,放行的这些客商,全部都是中原来的。他还忽然想起,在涞源时,所有在龙门货栈住宿的客人全部都要登记!那可是狠招!如今这般就是照葫芦画瓢!
如此,三批共放走了一百二十五人。
接下来的是十二名居士。
杀四对他们道:“凡是在云城或附近有亲戚、朋友作保的,立刻报上姓名、官职、住处。”
居士们面面相觑。他们有些是虔诚信众;有些是生活无着;有身患疾病来辟邪的;还有一个居士是厨子,他是自家老爷的替身,替老爷来寺里清修十多年了。老爷很想做和尚,但又离不开娇妻美妾和奢靡生活,只能找个仆人替身来圆他的和尚梦。
这些居士很快都报上了亲戚、朋友的大名、住处、官职。
其中有两人的保人是岳府家仆啰嗦;还有一个是查府的侄大爷查顺。大家自然没忘,这位蔚州卫兵大营从五品抚远将军、查虎的侄儿,和查虎的儿子查彪,已经在飞狐陉北口被苏澜杀了!
最后剩下的三十二人,是住在杏园精舍的游客。
杀四和汪升在这些人中走来走去,时而突然给他们当胸一拳,时而抓着他们的手掌仔细摩挲。
马澄凑到苏澜身边,小声道:“县主,杀四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话音未落,忽然有一口装满睡莲的水缸发出天崩地裂的破碎声和稀里哗啦的流水声。
众人立马亮出刀剑,扑了上去。就连苏澜也往前紧赶几步。
众目睽睽之下,那口爆裂流水的水缸底部,有个人顶着一块水缸瓦片几张莲叶和几朵莲花探出湿漉漉的头来!
“稍安勿躁!是我,吉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