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酒店的薄纱窗帘,温柔地洒在苏瑶脸上。她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胸腔里激烈地擂鼓,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是梦。
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垫,鼻尖萦绕着酒店特有的淡雅香氛。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让她混乱的心跳和呼吸终于一点点平复下去。
昨天发生的一切,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里飞速倒带:陌生的重生、忙碌的录制、田间的劳作、广场上的剖白、还有……陆景然那双在台下注视她的眼睛,平静之下似乎藏着一点微澜。
她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指尖划过屏幕,解锁。
微博图标右上角那个鲜红的“99+”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得她指尖一缩。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
热搜榜单上,#苏瑶乡村体验#的词条赫然挂在第三位,后面跟着一个橙红色的“沸”字。
点进去,热门置顶是一段不到十秒的短视频剪辑。
画面里,正是昨天她在田埂边,被一个不明显的泥坑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倒在水田里的狼狈瞬间。
泥水四溅,她精心打理过的头发糊在脸上,精心挑选的浅色衣服瞬间被泥浆染得面目全非。
她清晰地记得那一瞬间,脚踝处传来的剧痛,以及四面八方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和窃窃私语。
镜头毫不留情地捕捉着她挣扎着试图爬起的笨拙姿态,还有当时周围几个嘉宾略带嫌弃和看笑话的眼神。
视频下面的评论区,在她记忆里本该是铺天盖地的嘲讽和谩骂。
然而此刻,点赞最高的几条评论却截然不同:
“【捂脸笑哭.jpg】虽然但是……她爬起来的样子好像一只倔强的小泥猴!莫名有点惨萌怎么回事?”
“+1!那一跤摔得结结实实,看着都疼!可她后面还是坚持干完了活,手上水泡都磨破了,黑转路人了。”
“楼上+身份证号!广场上那段发言真的挺真诚的,感觉不像装的。以前那些黑料是不是有误会啊?”
“只有我注意到她摔倒后第一反应是去看旁边的秧苗有没有被压坏吗?那一瞬间的眼神骗不了人吧?”
“同意!而且最后成果展示,她负责那片地收拾得挺干净。陆景然好像还对她笑了一下?(小声:有点好磕)”
“前面的别瞎磕!抱走我家然然!不过……苏瑶昨天确实像换了个人,安静干活,不抢镜不作妖,说话也顺耳多了。”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一条条评论飞快掠过眼底。苏瑶的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从最初的忐忑不安,渐渐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微温。
前世,她习惯了被骂,习惯了被误解,习惯了在网络的唾沫星子里艰难呼吸。
第一次,她看到这么多陌生人在为她说话,哪怕只是路人的一点点肯定,也像黑暗隧道尽头骤然透进的一束光,灼热得让她眼眶发胀。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掌心,昨天磨出的几个水泡边缘已经发硬,按下去还有点隐隐的痛。这点痛,此刻却像一枚小小的勋章。
“叮咚!”
微信提示音响起,是经纪人蒋辛柔发来的语音,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难以置信:
“瑶瑶!快看热搜!你…你简直太棒了!口碑大逆转啊!好几个小成本网剧的剧本刚才都递到我邮箱了!你真是开窍了!保持住!今天录制继续加油!姐看好你!”
苏瑶嘴角弯起一个真心的弧度,回复了一个简单的“收到,谢谢辛柔姐”,心里却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好的开始,比什么都重要。
再次踏入《明星的乡村体验》的录制现场,气氛明显不同了。
昨天那些若有若无的审视和疏离感淡了许多。苏瑶依旧穿着简单舒适的T恤和便于行动的七分裤,素面朝天,只涂了淡淡的防晒和润唇膏。
她主动向遇到的每一位工作人员和嘉宾微笑问好,姿态放得很低。
“苏瑶姐,早啊!”一个昨天没怎么说过话的年轻女歌手主动向她打招呼,笑容真诚了几分,“昨天看你干活真拼,手没事吧?”
“早!没事没事,小问题。”苏瑶笑着扬了扬手,水泡的位置已经贴上了创可贴,“今天还得继续努力呢。”
不远处,陆景然正和导演说着什么。他今天换了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清爽利落。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视线隔着忙碌的人群,不经意般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又平静地转开,对导演点了点头。
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天广场上那带着一丝欣赏的目光只是苏瑶的错觉。
苏瑶的心跳却莫名漏跳了一拍。她迅速垂下眼,走向自己的位置,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导演宣布的今日任务上。
“各位老师,今天我们要体验的是传统的水稻插秧!”导演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两人一组,每组负责一小块水田。任务不仅是把秧苗插下去,更重要的是插得整齐、间距合适!这关系到秧苗后期的生长和收成!村里经验最丰富的王大爷会给大家做示范和指导。”
分组名单很快公布,当苏瑶听到自己的名字和“陆景然”紧挨着念出来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她甚至能感觉到几道含义不明的目光在她和陆景然之间扫来扫去。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景然,对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很自然地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苏老师,”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贯的疏离感,“请多指教。”
“陆老师客气了,是我要向您学习。”苏瑶连忙回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
她注意到陆景然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印有他工作室logo外套的年轻男人,眉头微蹙,眼神带着点审视地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
泥泞的水田散发着泥土特有的腥气,浑浊的水漫过脚踝,带着初夏微凉的触感。
苏瑶学着王大爷的样子,笨拙地挽起裤腿,赤脚踏入泥水中,冰凉的软泥瞬间包裹住脚趾,一股滑腻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站稳咯,姑娘!”王大爷乐呵呵地提醒,“脚下踩实,腰背要弯下去,但不能太僵。看准喽,一次拿两三根苗,手指捏着根这儿,轻轻插下去,手指带着点劲儿,插深了不行,浅了苗会飘起来!行距、株距都差不多这么宽…”大爷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示范着,干枯粗糙的手指捻着嫩绿的秧苗,又快又稳地插入泥中,一排排笔直整齐。
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
苏瑶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捏着几根秧苗,试探着往泥里插。
不是插歪了,就是力道没掌握好,要么插得太深苗尖都没了,要么插得太浅,手一松秧苗就晃晃悠悠地漂浮起来。
反观旁边的陆景然,虽然动作看得出生疏,但学习能力极强。他仔细观察着大爷的动作,然后尝试着模仿。
弯腰,捻苗,插入。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刻意的小心翼翼,但插下去的秧苗却意外地稳当,株距也控制得相对均匀。
他微微抿着唇,神情专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连带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都透出一种认真的魅力。
苏瑶看着自己这边歪七扭八、时不时还要飘起来几根的“作品”,再看看陆景然那边虽然稚嫩但已初具规模的整齐秧苗,挫败感油然而生,脸颊微微发烫。
“别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很近的地方响起。苏瑶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才发现陆景然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她这一侧田埂附近。
他离她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混合着田野的气息。“刚开始都这样。手指用力要巧,用指腹带着它下去,不是硬戳。”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俯身,伸出自己沾满泥浆的手,捻起几根苏瑶脚边漂浮的秧苗。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即使沾了泥污也掩不住那份骨节匀称的好看。
“像这样,”他微微侧过身,动作清晰地展示给苏瑶看。
他的指腹轻轻捏住秧苗的根部,手腕带着一种柔和的力道,将秧苗稳稳地送入泥中,指尖在泥水里轻轻一按,确保它站稳。“用巧劲,感觉它‘坐’稳了再松手。”
他的手指在浑浊的泥水里动作,沉稳而耐心。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什么极其精密的艺术品。
苏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示范的手指吸引,那指尖在泥水中沉稳地起落,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甚至能看清他小臂上绷起的、流畅的肌肉线条,以及沾在他额角碎发上的细小泥点。
“试试看?”他抬起头,目光与苏瑶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撞个正着。
苏瑶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乱撞。
“好…好的,谢谢陆老师。”她慌忙低下头,学着他的样子,捻起秧苗,努力回忆着他刚才的动作,用指腹感受着泥土的阻力,尝试着用那种“巧劲”送下去。
这一次,秧苗终于稳稳地立在了泥里,没有再飘起来。
“对,就是这样。”陆景然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赞许,“保持这个感觉。”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苏瑶身边不远的水田里,一边插着自己负责的秧苗,一边偶尔用余光扫过苏瑶的动作,在她又插歪时,会极简洁地提醒一句:“偏左了。”或者“再深一点点。”
这种无声的、近距离的“陪练”,让苏瑶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汗,混合着泥水,黏腻腻的。
但奇妙的是,在他的注视和偶尔的提点下,她的动作确实越来越顺,插下去的秧苗也渐渐有了点模样,虽然离整齐划一还差得远,但至少能稳稳地扎根了。
她甚至渐渐忘记了紧张,全神贯注于指尖与泥土、秧苗的每一次接触。
就在她渐渐找到一点节奏,身体也习惯了弯腰的姿态时,脚下踩到一块特别湿滑的淤泥,重心猛地一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