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雨纷出门等公交,今天出门不晚,等公交的人还不是很多。小区去往附近的10号线地铁站只有一辆公交,一般一次并不能上去,每次大家总是像原始人一样推嚷着挤上公交。雨纷不愿意和大家挤,总是安静地等待下一班车。站在摇摇晃晃的公交上,雨纷握着扶杆,她在想昨晚真的是真实的吗?
今天的雨纷换了一身碎花裙,到公司时候,领导汪总已经到了,雨纷礼貌性地问了声早上好,汪总也回她早。
汪总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全名汪杨,985本硕毕业,现在是技术部总经理。早到迟退是汪总的工作风格,尽管是部门总经理了,但生活依然艰难。40多的年龄,职业上升受阻,二婚家庭,现在家里有三个孩子,两个孩子上学,还有一个刚学会走路。中年危机步步逼近,工作不敢有丝毫懈怠,一年中不敢请一天年假。在国企这样的单位,似乎没有背景再优秀的学历也只能给别人打工。
坐定,打开电脑准备新一天的工作时候,后面的同事张何琳到了。因为爸爸姓张,妈妈姓何,所以他起了这么个名字。
汪总为人很和善,雨纷刚来时候,跟她说后面的小张也是J大毕业的。雨纷有些吃惊,这么巧,他们工位是前后排,原来还是校友,雨纷迫不及待地加了这位校友的微信。雨纷能够这么快熟悉公司架构、历史,总经理更替等陈年旧事都要感谢这位八卦校友。
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媳妇也是BJ郊区的,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才谈恋爱,然后结婚生子顺其自然,儿子现在读幼儿园。虽说是北京人,可是据说儿子读幼儿园时候,家长面试不过,只能上私立幼儿园,花销也很大,所以何琳平时也不敢铺张。10万一平的学区房,他每月的工资大部分用来还贷和子女教育。
“早啊,黑眼圈挺重啊,昨晚偷牛了?”张何琳打趣着问雨纷。
“早啊,琳哥,昨晚有些失眠。”公司比张何琳小的人都这么称呼他,雨纷也就不称呼学长了,毕竟毕业了,平时都这么叫他琳哥。
木深吃完雨纷为他泡的芝麻粥后,帮雨纷把碗洗了,便赶紧朝医院走去。
今天还是大大的艳阳天,可木深觉得似乎没那么燥热了。他嘴角微微扬起,开始觉得生活仍然充满阳光,他不能消沉。
来到医院,妈妈已经照顾爸爸吃完了饭。护士来招呼他们换病床,因为现在住的是双人病房,木深觉得单人病房利于妈妈和爸爸休息,提议换一个病房。他帮助护士换好病房,放好东西后陪父亲聊天。
肝癌晚期会引发脑子不清醒,木深已经很久没有跟父亲正常交流过了。有时候爸爸连他都不认识,有时候有人来探病,爸爸问拿的什么,木深跟他说:鸡蛋和桃子。爸爸会问他鸡蛋是什么。木深总是想起小时候爸爸一遍遍教他拼音,树上鸟儿在叫,木生经常问什么鸟,爸爸会一遍遍耐心跟他说是乌鸦还是喜鹊。
雨纷开始做8月份的月度项目总结,却心烦意乱做不进去,她知道她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太不靠谱了。她想想昨天晚上的事情,会不自觉偷笑起来,总觉得不那么真实,她居然和喜欢了十多年的男生接吻了,而且是在自己床上。但是转念一想,木深今晚就要走了,可他们还什么关系都没有,算男女朋友吗?好像不是。
她拿起手机给木深发消息说:“你的女朋友到底是谁?我之前跟你表白的事呢?”她多希望木深能给她一句肯定的答案,说着:傻瓜,当然是你啊。可是没有,她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复。
雨纷不由地把手机狠狠地朝桌角扔去。这一动静可把后边的汪总和何琳吓了一跳,何琳赶紧给她发消息:你没事吧,把领导都吓了一跳,你刚来,工作有困难随时说啊。因为和雨纷是校友的缘故,何琳总会多关照他这个新来的小学妹。
木深先把车票退了,跟妈妈说他在BJ还有点事,先不走了。他妈妈看到昨天木深拎回来的东西问木深是谁送来的,木深如实跟妈妈说了情况。儿子上初中和高考那年常常提起这姑娘,成绩不错,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过来人的直觉告诉她,儿子和这个姑娘关系不一般,她也就不戳破儿子了。木深想等雨纷下班之后直接叫她去吃饭,顺便跟她讨论两个人的关系,她想给雨纷一个惊喜,便没有再对雨纷说什么。中午吃完饭后,木深在附近找了一家老北京火锅店,他看到雨纷在大学时候,在宿舍里经常偷偷吃火锅,每次出去吃火锅时候她都会开心地发个朋友圈,他知道选火锅总不会错。
晚上木深买了一束鲜花,精心挑选了一对情侣戒指,而这一切他都在默默进行。雨纷不知道他没退车票,也不知道他为他准备了这顿晚餐,他将跟她表白。
突然妈妈一个电话打来,说爸爸剧烈咳嗽,这次突然咳出了血。木深扔下那束鲜花拔腿就跑向医院。他心里歇斯底里地渴求着:爸爸,爸爸你不能出事,你不能丢下我和妈妈,你还要看着我结婚生子,你还要抱孙子。
与此同时,他也在责备自己:是自己不懂事,明明爸爸已经病危,可自己还忙着谈情说爱,这也太对不起爸爸了。就算现在在一起了,我能给雨纷什么呢?除去如同网恋一样异地恋的痛苦,他什么都无法给她。他现在还没读研究生,他还是个普通的本科生毕业,她不像雨纷毕业就可以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而自己什么都不是。他没有足够的自信来喜欢她,他需要变得优秀成熟,他需要在未来爸爸不在时候,照顾好妈妈,撑起这个家。
雨纷由于昨晚基本一宿没睡,今天困得要死。挤完地铁公交之后,她整个人像瘫痪了一样,回去把包扔下,往床上一倒,就这么睡过去了。醒来已经是半夜2点多,看到木深8点多发来的消息:雨纷对不起,我不能做你男朋友,我过几天就去学校了,你一个人在BJ,照顾好自己,早点找个男朋友。
昨天木深奔回去,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医生跟他说,病人已经是晚期了,癌细胞扩散,出现咯血现象,以后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多,没多少时间了,最多1,2年,他按照医生指示买了些止血的药物进行改善。
木深看着爸爸两鬓偶有的白发,现在爸爸才四十多岁,但是最近吃不进去饭,瘦弱的像一个老头,年龄似乎一下增加了十岁。不经意间,木深的眼角已经湿了大片。他看着妈妈,妈妈的眼里充满血丝,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好觉了。木深看着窗外,他可以望到雨纷的小区楼,他决定回去了。爸爸这边病情加重,但自己在这里仍然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好好学习,让自己变强大才能照顾好妈妈,未来才能给雨纷幸福。
他给雨纷发完消息后,雨纷也长久没回他。他心里又在矛盾:我跟她说过,今晚就要走了,可她也没说过会送我,今晚给她发了消息,她也没有回复,应该是默认了吧。也许昨晚她只是单纯地想跟我聊聊天,我跟她说了恐惧BJ房价,她一定也放弃了吧。毕竟她那么喜欢BJ,她妈妈一直希望她嫁个北京人。
他看了下回T市的火车还有,便赶夜回去了。木深不知道的是,即使今晚雨纷没睡着,即使她知道今晚木深要走,她也不会去车站送他。她在BJ这座城,见证了太多的离别,每天有多少人奋不顾身扑向这座城市,就要多少人哭着离开。她不想看着她心爱的木深离开,他来,风里雨里她会去接他,但是他走,晴空万里她不会去送他。
雨纷看到木深给她发的消息,他要她找男朋友,她知道她输了,她输给了木深。她在想也许她做的还不够好,或者木深是不是觉得她不够矜持,他不相信她喜欢他。她抱着两个膝盖,整夜痛哭,他又一次这么不声不响,这么绝情地丢下她一个人。
她泪流满面的回忆着他们的点点滴滴,回到了那个青涩懵懂的青春岁月。他们从前后桌阔别三年又意外变成同桌,如今还是没能变成“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