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悬花灯赏佳人(1 / 1)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远处是火树银花的绚烂,近处是宝马香车的迷醉,河畔上精心打扮的姑娘手挽着手,捧着自己亲手制作的花灯,嬉笑打闹。街边的杂耍也争先恐后的亮出了自己的看家功夫,每年为了花灯节,他们都会研制一套新的绝技,玩杂耍的人大多是年轻小伙,多买些力就多攒些桃花,徐城性情豪爽的女子他们大多认识,只是这花灯节上倒也有不少平日里少见的性情内敛的姑娘。

灯谜会上主办灯谜的人早已摆好奖品,装好红纸黑字的灯谜,嘴里嘟囔着小调。

顾令怀今日是约了云笙的,旁的事自是无心打理。远远的望见云笙从聂府出来,便迎了上去。见她乌黑的发髻配了一支金步摇,戴了双明珠耳环,薄薄的嘴唇覆着一抹红色,一身淡粉窄袖流苏裙,腰边缀了紫色的流苏,领口绣着木兰纹饰,宛若天人。

“许久不见笙儿如此打扮”顾令怀感叹道:“就是院前那些海棠盛放时,也不及笙儿此刻一番媚柔,平日里素雅惯了,此时瞧着,倒不习惯!”

“顾公子,这是夸我还是在取笑我?笙儿这好一番幸苦,倒叫顾公子不习惯了去。”聂云笙朱唇轻启,搭上他的手臂“今儿个闹花灯,料你这一张嘴平日里也笨拙惯了,自是讲不出什么夸人的话,罢了,笙儿今日便不与你计较。”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嫌隙,聂云笙在他面前很少有大小姐架子,就是对外的端庄典雅也没有。由此便多了几分少女的跳脱。弄的顾令怀是云里雾里,什么叫一张嘴笨,讲不出好话,他不是,夸她了吗?

“令怀,你瞧。”只见她手里捧着一盏明黄的花灯,凑近一看,就是前些日子,她从他那里讨去的,那花灯的颜色想必是重新上好的,原先的粉色深了一层,底盘上又安上茶绿色的小叶托,顾令怀看着,倒觉得颇为新鲜。

顾令怀嘴角浮上一抹笑意,伸手去探,却叫聂云笙躲了去,“女儿家的玩意儿,公子哥动不得。”她吐了吐舌头,小跑着向前去了。

他见她护着花灯的模样,甚是俏皮,心中一暖,脚上也加快了步伐紧随着她。

聂云笙一路小跑到运圣河畔,回头望了望他的身影,确信他跟着后,才将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入河中,闭上了眼睛。

小女名唤云笙,再过几天便是及笄,上苍,你若听得见,可否许小女一愿?

小女愿,身后之人,一生平安。

她望着花灯漂去的方向,双手在胸前握成一个小拳头,脸上绽开了笑容。

“云笙,不是要一同放吗?”顾令怀不过随意一句提醒,却见她大惊失色。

“糟了,我一时心急忘记了。”聂云笙回过神来,拽着他的衣袖来回摆。“你快去捞啊?”

顾令怀一阵苦笑,原以为今年不用再捞花灯,没想到只是一山放过一山拦。

两人放完花灯便朝着闹市走,正巧赶上开灯谜,聂云笙忙着往前挤,一时间两人的距离被拉开好远。

“云笙,开个谜面啊。”张老伯认得她,热情道。

聂云笙此时全然不觉顾令怀不在身后,依旧兴致勃勃的挑选着谜面。

“嗯,张老伯,就开这个吧!”聂云笙指了指手边的鹅黄色信封。

平明寻白羽,打一中药。

这对聂云笙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她常跟着令怀去山上采药,这些令怀都曾告诉过她。

“是石见穿,又称紫菱,有清热解毒,活血镇痛的功效!”聂云笙说着,兴奋的向旁边一抓,抓住的却是一把虚无的空气,她惊慌失措的看向四周,不见顾令怀的身影,心下一惊,忙放下谜面去寻他,却不曾想脚下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她想着要跌倒了。然而一只大手出现在她腰间,扶住了她下的身体。

聂云笙正要道谢,抬头对上那人的脸。却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生俊俏的脸,修眉凤目,黑如漆点的眸子,清冷如冰的目光透露着一份睿智与凌厉!他剑眉微皱,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除了令怀,她那里与人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这人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颊,她瞬间烧红了脸,来不及多想就慌忙推开了他。

匆忙道谢便转身要走。

“我倒是有个谜语,不知姑娘可有兴趣作答?”那人见她步子缓缓停住,嘴角扬起一抹不羁的笑意。“此花自古无人裁,末到隆冬自会开,无根,亦无叶。姑娘可知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句清晰的飘过聂云笙的耳畔,她听的好奇,思虑半天终是猜不出来,转身疑惑道:“何花如此神妙?”

“雪花!”这一次,他话语里虽然带着戏虐,但冰冷,没有感情,像是被冰冻了上千年的寒冰,他仍旧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看的她不寒而栗!

聂云笙手指纂了纂衣角,弱弱的开口问道:“什么是雪花?”徐城四季如春,又与外界没有来往。故而在徐城人的常识里从来都没有雪花。

不像魔界的九畔,常年飘雪。

“是我家乡的一种花,像姑娘一样纯洁明澈的花。”

聂云笙听的一头雾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这身形莫名的熟悉......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聂云笙脱口而出,她竟然隐约觉得,他的身形像极了那天山洞里受伤的人。

那人听了这话,视线转向周围的人群,也不言语,渐渐的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徐城自创城以来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大家都觉得是天上的神仙,又惊又喜,霎时间跪倒一片。

“上天保佑啊,佑我徐城啊!”

“好兆头啊,见着活神仙啦”

......

顾令怀手里攥着刚买来的糖人,远远的看见前方跪倒一片,有的人双手合十,有的作叩拜状,人群中央,一女子孤零零的站着,她的背影有些僵直,仿佛是受了惊吓。顾令怀走进一看。

云笙?他慌忙跑过去,“笙儿?”

聂云笙听着那熟悉的声音,身子一颤,眼眶莫名的酸涩,喉咙里仿佛堵了什么东西,她慢腾腾地回头去看他,本该迎上去的,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了!她为什么会害怕呢,人人都觉得那人是神仙,可是只有她觉得他冷的像一个.......死人。

“笙儿,你......怎么.....?”他手里还攥着那个糖人,几缕细碎的头发凌乱的贴在额头。

聂云笙心里本是责怪他的,可看见他手里的糖人,心里平添了一分暖意。她一声不吭,向背离人群的方向走去。

“云笙......”顾令怀在一颗大槐树下叫住她,见她心情苦闷,将手里的糖人递给她。

“你为什么刚才不在.......“她这句话像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眼睛里挂着泪水,又赌气推掉他手里的糖人。一声不吭的继续低头走。这一次,顾令怀没有跟上来。

聂云笙走了三四步,停了下来,她回头看他。这些年来,她被他宠坏了,只要她回头,这个男人就会带着淡淡地宠溺地笑容,不管哪里,不管是什么样的境地,她害怕,孤单的时候,他顾令怀一直都在,从未缺席。她一直觉得,会随了定亲帖上的誓言,相守一生,不离不弃!可是这两次,他都缺席了。她心里的不安,他可懂得?

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涩,她只觉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一步两步,她想要那个怀抱。

”令怀,我不想你留我一个人......还有......那人凭空消失了“

“谁?”顾令怀轻轻地拥着她,“与先前受伤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徐城从来没有发生过怪异的事,自从上次之后,这是第二次,他自然能联想到。

“我不知道,不过确实相似!”

“我想,他还会来的!”

那人独自坐在聂府的屋檐上,瑟瑟清风吹拂过他黑色的衣袖。他在等她。

昔日里人人喊打的魔族败类,废物。是多久没有体会过这样安心等一个人归来的感觉。月上枝头,薄云缭绕。那画面又依稀浮现在他脑海里,七日前,魔族发生边界叛乱,赤悬部遭遇偷袭,军心涣散,四处逃窜,战乱中他也受了重伤,再醒来时便已身处徐城。

他记起当日她为他处理伤口,撕开胸前黏住血肉的衣物时,他吃痛,略显担忧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当真......会救我?你可知我是何人?”

“公子信我,人生而可贵,无论如何要努力活下去。”

“公子先不要说话,你伤势严重,我先处理伤口!”

她那时秀眉拧作一团,额头上都是成珠的汗。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为他紧张,关心他,让他放心,不会想着如同困兽一般地挣扎。他松开她的手腕,静静地躺着。

“公子等着,我去叫人来!”

他听这话慌忙吓出一个激灵,叫人来,人多了会怎么样?不,他不是小狗,不是怪物,不是魔族人人喊打的败类黑麒,不要人来,全都滚!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瞬移到洞外十里的地方,伸手用力抠入泥土里,往前爬。

渴,爬到呼吸困难,大口地喘息。终是看到了水源,他迫不及待地把头扎进去,大口大口地喝水,末了,又用那水清洗了自己撕裂地伤口。瘫倒在河水旁。睡梦中他顿时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嘴巴里也仿佛针扎样地疼,忍了好久,竟晕了过去。

上天待他不薄,有幸还活着。

人生而可贵,无论如何努力活着!这些日子他脑海中总会想起她的这句话。从小生活在阴险狡诈的环境,命如草芥,苟且偷生的活了一天又一天,害怕,孤单,一直围绕在他左右,这是几百年来第一次,觉得活着挺好。那小女子,不问身世,不问过往,看中的无非就是他这条命而已。

运圣河旁,聂云笙挽着顾令怀的手臂,道:“令怀,既是没了兴致,早些送我回去也好。笙儿今日略有失态,你不会......”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顾令怀抢了去。

“不会,人都有烦躁的时候,我的笙儿也有,况且近来发生的事确实古怪,怪不得你。”

聂云笙闻言颔首一笑,两个人手牵着手往聂府走。

“是啊,说来奇怪,前几日我府上上下下突然发病,无一幸免,可是过了几个时辰就突然又好了,想着既然没事了也不必惊动你。”聂云笙一个人低头碎碎念,像是讲给自己听的。

“什么?那笙儿你怎么样?”顾令怀关切地问道。

“我也是,头晕恶心,浑身乏力,不过只是睡了一小会儿自己便好了,没有什么大碍。”

顾令怀听着又会想起胡三的症状,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之后又醒的莫名其妙,他总觉得这不是药物的作用。“笙儿,我可否为你把把脉?”

“嗯好。”聂云笙把手伸过去,略带疑惑的看着他。

“笙儿!”此时聂府大门恰好打开,聂夫人急匆匆地走出来,拉开他们俩,将聂云笙护在身后,”令怀啊,男女授受不亲,你可知啊?“她语气有些生硬,和平常的聂夫人判若两人。

“娘,你误会了......”聂云笙开口解释。

”什么误会?笙儿你尚且待字闺中,也该懂得避讳,叫人说了闲话,名誉受损呐!”聂夫人说着要把她拽回去。

顾令怀惊讶地看着聂夫人,只见她怒气冲冲,全然不顾及云笙地感受。

“夫人这是......?”

“我家云笙年幼无知,望顾公子自重,夜已深,公子请回。”聂夫人态度强硬,顾令怀也不好留下,看了聂云笙一眼,便转身离去,他就这样消失在月夜里,一声不吭地。

聂云笙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无限落寞。

她抽开自己的手,退了一步,不解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笙儿,娘这是为你着想,你不是前几日还跟娘说这小子没出息吗?”聂夫人见顾令怀走远了,态度缓和了下来。

“娘,笙儿什么时候说过令怀没出息?”她更加疑惑。“娘,你胡说些什么?“

”你放肆!“聂夫人表现得有些喜怒无常,直接给了聂云笙一巴掌。“啪”的一声两个人同时愣住了,聂云笙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捂着脸委屈地看着她。

聂夫人好似大梦初醒,一脸震惊。好一会儿缓过神来,上前摸摸女儿的脸,迟疑道:“是......是为娘打了你?”

聂夫人看着眼眶微红的女儿,崩溃地瘫倒在地,仿佛被打的是她自己一样,她捂面抽泣。“笙儿!娘最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娘的意识!笙......儿!娘没想......打你!”

家丁闻声而来。

“夫人,小姐,这是怎么了?”以往这时候,他们都会去花灯会的,府内不会有人。只是今日老爷吩咐,府内杂役打扫庭院不得外出,又发生这样的事,这是怪事连连。几个懂事的杂役过来扶起聂夫人,又有几个丫鬟过去扶着聂云笙。

小姐自幼懂事,性情温顺,对他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都照顾有加,夫人向来不对小姐发脾气,更别说动手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徐城本无尊卑,他们受聂老爷大恩,心甘情愿做些杂役,也是诚心希望聂家蒸蒸日上。

“笙儿何事叫你如此悲伤?”聂夫人哭了一会儿,又愣怔的走向她。仿佛对刚才的事全然不知,叫聂云笙和一众家丁看的目瞪口呆。

聂云笙乏了,扶额往回走,又见身旁的家丁一瘸一拐的走着,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那人支支吾吾地说明了情况。聂云笙才晓得他是偷跑了出去,被爹打了腿。许是受了惊吓,越发觉得昏眩。来不及多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一点若有若无的落寞散在顾令怀心间,挥之不去。他从未见过夫人那样的面孔,与之前熟知的慈爱善良的面孔判若两人。如果不是护着云笙的举动,他甚至觉得那不是聂夫人。

昏黑的云块像极了弹在宣纸上的水墨,一层层地染着明黄的月亮,势不可挡。他望着那轮挂在中天的,早已失去光辉的月越发失神。

血?聂夫人袖口的血,那红染的大片衣袖,他怎能无动于衷?是谁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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