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簟秋的死,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浑浊的池塘,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却诡异地被另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按了下去。官府草草查了几天,最终以“情杀”结案,含糊其辞地指认了一个曾与玉簟秋有过争执的外地富商。那富商早已不知所踪,案子便成了无头悬案,高高挂起。
醉仙楼短暂的恐慌被刻意粉饰的太平取代。王三娘痛心疾首于摇钱树的夭折,一边骂骂咧咧地处理玉簟秋的遗物,一边更加变本加厉地压榨楼里其他姑娘,试图尽快填补亏空。楼内很快又恢复了往昔的喧嚣浮华,玉簟秋这个名字,连同她那本沾血的琴谱,如同投入河中的石子,迅速沉没在醉生梦死的浪涛之下,无人再提。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三日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惊雷,瞬间席卷了整个金陵城,其威力远超玉簟秋之死百倍——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吏部尚书陈崇礼,昨夜在其府邸书房内暴毙身亡!
消息封锁得极严,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据说陈尚书死状极其诡异,面色青紫扭曲,七窍有极淡的黑血渗出,像是中了某种烈性奇毒。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僵硬的尸体被发现时,不是倒在书案旁,而是蜷缩在书房最内侧一个存放重要文牍的紫檀木立柜前。他一只枯瘦的手,死死地探入柜中,攥紧了一小团被揉得发皱、边缘还带着撕裂痕迹的泛黄纸页!那纸页上似乎画着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像是……乐谱?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伴随着各种添油加醋的揣测,在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间疯传。有人说陈尚书是得罪了江湖奇人,被下了索命符;有人说他是贪赃枉法太多,遭了天谴;更有甚者,将他的死与几天前醉仙楼花魁的暴毙联系起来,绘声绘色地编排出各种香艳离奇的仇杀情杀故事。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醉仙楼自然也听到了风声。王三娘起初还跟着众人一起咋舌,感慨几句“天有不测风云”。可当“乐谱”这个字眼传入她耳中时,她脸上的肥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缠上了她的心脏。
她猛地想起了那本被她随手扔进柴房的、沾着玉簟秋血迹的琴谱!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王三娘肥胖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再也顾不得招呼客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大堂,像一头受惊的野猪,直扑后院柴房。
柴房门口,那堆湿漉漉的木柴依旧杂乱地堆放着。王三娘喘着粗气,发疯似的扑上去,双手并用,不顾木刺扎手,拼命地扒拉着。腐烂的木屑和霉味扑面而来,她毫不在意。
扒开一层又一层湿柴……
没有!
再扒开一层……
还是没有!
那本绘着墨兰的、沾血的琴谱,连同它被撕下的那一页,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几只肥硕的老鼠被惊动,吱吱叫着从柴堆深处蹿出,消失在墙角的破洞里。
王三娘一屁股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冷汗浸透了她的里衣,黏腻地贴在肥厚的背上。她失神地望着空荡荡的柴堆缝隙,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随手丢弃的,恐怕不是什么晦气的乐谱,而是……一道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