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1 / 1)

朝生暮死的蜉蝣,八十亿分之一的我们。

正如人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期,短暂却弥足珍贵。

济南的三月,阳春白雪悄然降临,仿佛为这短暂的青春增添了一抹纯净的色彩。

拉开帘布,窗外是一片被大雪包裹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入梦境,唯有我的思绪在无声地涌动,像雪花般纷乱而轻盈。

青岛是不是也下雪了?

思绪飘回那个夏天,那间教室,那座屋檐,那封没送出去的信。

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他?

前两天跟陆野聊天,他蓦地提了一嘴“游思远”考研上岸的消息。

毕业后,从来没有想要打探他的消息,可是,身边总能听到关于他的。

比如他高考的成绩,在青岛的大学,交往的女朋友,每一个节点,都是从同学口中听说。

哪怕是重新加回的QQ,聊天记录也干净得可怜。至于微信,那次结账加了后没有说过一句话。

大学在同一个省的气候变化,这也许是唯一的感同身受。

明明那么久了,我以为我都忘了,原来还如此清晰——

大一的暑假,江水退去后,岸边冲刷出了大片大片的草坡。我拍了几张照片发在空间,并配文“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一向不光临空间的班长居然给我点赞评论了:“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对诗,通过交流发现,原来我们都很热衷诗词。

从那以后,我和游思远成为了诗友。每当生活中触景生情,脑海中浮现的诗句,总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对方。

那些诗句像一座桥,连接着我们未曾言明的心事。

他喜欢雨,爱屋及乌,我开始期待每一个下雨天的到来。

他读的课外诗词比我多,我的认知基本都只局限于语文课本。有些他发的句子我从来没见过,甚至不懂其中的奥义。

但我会马上百度去查阅资料,然后不懂装懂地跟他对诗。

当然,这些熟络只存在于QQ聊天里。在教室时,我们都默契地装作不认识一般。

他是老师眼中的尖子生,同学心中的榜样,注定前途似锦,光芒万丈。

而我,只是角落里那个默默无闻的差生,像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努力生长,却始终无法触及它的高度。

每次走到教室前门,我的视线都能精准锁定在第三排,他总是早早地坐那里认真做题。

在他抬头快要看过来的时候,我赶紧收回视线,跑到后门再进教室。

有一次他重感冒,在班里听他咳嗽一周也不见好。我鼓起勇气,假借问题的名义,跟他在后门的阳台旁谈了一次心。

我轻声叮嘱他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多休息。

他望着远方,谈及梦想,我得知他的心仪学府是武汉大学。

天很蓝,云很慢,时间仿佛停滞在那片屋檐下。

我们谈笑风生,仿佛未来触手可及,却不知那只是青春的一场误会……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在他的课桌上放好精心打包的感冒药、面包和牛奶,甚至还放了一个纸杯子和一双筷子在里面,方便他在教室喝药。

早自习后,后桌陆野给我递来十块钱,说是游思远让我收了。

“不用不用……”我肯定是不会收这个钱的,尴尬得赶紧埋头装睡。

陆野只好一脸懵地把钱又递还给游思远。

周末,我便默默关注了武汉大学。

我知道武汉大学每一年樱花盛开的时间,甚至了解图书馆每一层的书籍分布。

在我的小说中,这里是男女主角定情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将我们的故事写进同一个剧本。

就连武汉大学三行诗比赛的第一名作品也被我收藏了好久好久:

“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漫天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而你在想我。”

只有世界颠倒了,你才会想我。

我读过他写的文章,他从不耽于儿女情长,更多是年少身怀凌云志。

跟随他登上碣石山顶,居高临海:

“江东孙权,勇气逼人,9岁时,只身匹马进荆州,索要父尸于刘表,实乃英雄之举;

曹儿曹冲,出类拔萃,6岁时,置象大船之上,巧称象重也,实乃天才之为。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但亘古不变的,是我们拼搏的心,心的本色该是如此。

成,如朗月照花,深潭微澜,不论顺逆,不论成败的超然,是扬鞭策马,登高临远的驿站;

败,仍滴水穿石,汇流入海,有穷且益坚,不坠青云的傲岸,有将相本无主,男儿当自强的倔强。”

渺小的我站在他广阔的胸襟面前,像一只蜉蝣漂浮在沧浪之水中。

那一刻,我暗暗许下一个梦想,希望有一天能与他并肩,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月考结束后,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围着游思远对答案,结局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陆野在背后用笔戳我,要跟我对数学答案,他是数学课代表,跟我一个数学从来不及格的小白对答案?

不知道是要找优越感还是存心想气我,于是我从课桌里拿出英语试卷,“来,我俩对对英语答案!”

陆野瞬间变成苦瓜脸,“算了,好姐姐,你还是放过我吧……”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陆野被虐得哀嚎一片。

我俩都是偏科生,我是数理化不及格,他则是双语不及格,班主任把我俩调在一起就是为了互补。

结果我俩愣是补不进去一点讨厌的科目,久而久之成了一对欢喜冤家。

高二实行小组学习,由班干部当组长选组员,月考后进行小组评比。

班长游思远和体育课代表裴皓同时向我抛来橄榄枝。

裴皓很欣赏我的双语实力,表示他的组非常需要我。而我甚至都没有听完裴浩介绍他选的组员,就毅然决然选择去游思远的组。

蜉蝣的梦想是在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自由自在的生活。

游思远会主动选我当组员,我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没高兴多久,我就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他明显跟我的同桌“谢清棠”关系要好,他俩面对面坐,常常神采奕奕地侃侃而谈。

是了,他们从开学就一直是前后桌,认识得比我早多了。

原来,他选择我当组员,不过是因为我与谢清棠关系不错。

那些我以为的特别,不过是沾了她的光。

谢清棠不仅成绩优异,性格也更加积极向上。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的确是招人喜欢的类型。

毕竟她可以在游思远的空间留言送新年祝福,而我之前礼尚往来的两条留言却被他删个干净。

他给我的解释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避免那些流言蜚语。

看着他给我空间的两条留言,我却不争气地舍不得删。

明明如此渺小脆弱短暂,偏偏迸发出执着的声响,这忙音贯穿敏感躁动的青春。

学校食堂吃得差,当时班里很多住读生都找走读生帮忙带饭。游思远也是住读生,却从来没有找我帮忙带过饭。

每天我都会从校外带来各式各样的小零食分给同学们吃,也会特地给他递一份最好的。

直到有次晚饭我没出去吃,偶然看到他在窗台吃着校外的包子,还有他的桌子上放着谢清棠为他买的香蕉。

我才明白,他的身边根本不缺人关心。

我低头啃着那片逐渐变得晦暗的面包,越嚼越乏味。

“你今天怎么只吃一个面包?吃得饱吗?”抬头看到陆野正把怡口莲放到我桌上,一边淡淡地打量着我。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我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像是没有察觉到我低落的情绪,只是寻常不经意的问一嘴。没等我回答,他便潇洒地跟好兄弟裴皓出去打球了。

打开糖纸,任醇香在口中慢慢融化,糖果的确是最好的安慰剂。

我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也有男生女生在一起打闹,并没有人说闲话。

这似乎只是一句平常的问候。哪怕是异性朋友,这样大大方方的才正常。

蚍蜉撼树,愚在不自量力。

每天在校外吃完饭,我跟闺蜜都会逛超市消磨时间,今天却鬼使神差地买副五子棋。

在班里打开五子棋,游思远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他径直走到我对面,毫不犹豫地坐下,饶有兴致地表示要与我切磋。

为什么会买五子棋呢?大概是猜到他会喜欢。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棋子,像是在思考每一步的走向。

棋盘上的黑白子交错纵横,一时间竟分不清高低。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对弈,仿佛回到了对诗时的惺惺相惜。

来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谢清棠从外面回来了,我手上的棋子瞬间慌了神。

游思远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棋盘上,眉头微蹙,眼神深邃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这方寸之间。

我又偷偷瞥向谢清棠,她的笑容依旧明媚,甚至为我加油助威。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她的光芒从未因我的存在而黯淡。

可是我再也静不下心来,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本想快点结束这盘棋,可游思远却连续三次捡回了我下错的棋,让我重新下。

棋盘的输赢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间,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歇斯底里,不甘做那进退两难的兵;彷徨无措,下一秒恐被踢出博弈场。

便如同二维与三维的界限,诡异与巧妙,皆与我无缘。

自以为懂他,此刻被深暗的城府隔绝在外,我却再也不敢敲门。

十年后,我们还能称得上朋友吗?

仅凭那些零星的回忆,是否足以支撑起一段友情?

是否就是所谓的子虚乌有,亦或是所谓的细水长流。

爱你,同时亦要憎自己。仿似站在悬崖上,其实有多精彩?

成人说,青春的暗恋微小得像蜉蝣,可笑得为它惋惜也荒谬。

夏天被困顿于那场骤雨。是骤雨,也是“咒语”。

中午放学的时候,雨水顺屋檐倾泻如注,一排瓦檐就成了一面小瀑布,让雨水在校园里放纵喧哗。

下雨天,他在右,亲密是片刻的虚构。

很可惜,心动凝结在眼眸。

他微笑,我点头,坦白输给了害羞。

一双手还未触碰已颤抖。

失神间,我打伞的时候不小心夹到了食指,伤口像是被撕裂的布帛,鲜血从中汩汩流出,我随手用纸包扎了下,没有在意。

简单吃完午饭,原本密集的雨帘已经变得稀疏。

回到教室,发现谢清棠的食指正好也受伤了,游思远正担心地为她上药,周围的同学都过来安慰谢清棠。

即使嘴上嘟囔着疼,但她此刻幸福得像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刺痛感从伤口深处蔓延开来,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每一寸肌肤,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剧烈的抽痛,仿佛在提醒它的存在。

我下意识把手揣进兜里,没有人会在意,也不需要博得谁的同情。

背后突然被人扯着往外走,我回头看才发现是陆野。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发梢滴落,黑色冲锋衣上印着半干的雨渍。

他把我带到了水龙头旁,示意我伸出右手,那双明亮的眸子满是关切,不容拒绝。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因为快午休了,所以走廊现在一片寂静,我才难为情地伸出手。

他骨节分明的双手慢慢撕开我包在食指上皱皱巴巴的纸团,又笨拙地浇着水洗掉我伤口周围的血渍,接着从口袋里拿出酒精棉棒给我消毒。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味,眼眶渐渐发热,我抬起头看向走廊外面,想要赶快收回打转的眼泪,细雨濛濛入绛纱,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见我疼得快要哭了,陆野以为是刚刚下手太重,赶紧对着伤口吹了又吹:“你…你先别哭啊…”

陆野握着我的食指,一边轻柔地转动着手上的棉棒涂药,一边搭着些不相关的话:“中午吃的什么?”

他的手宽厚而温暖,掌心像是蕴藏着无尽的温度,轻轻一握便能让人感到安心。

“饭…”此刻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意识到自己回答有多敷衍,赶紧多加了一句,“和菜…”

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又可爱的事情,眼中带着几分宠溺,“什么菜啊,还是土豆?”

“那肯定啊,每顿必有土豆!”说到我最喜欢的食物,我就来劲。

被陆野的一番话转移了注意力,不知不觉间,我的手指就被他贴好了创可贴。

我正准备道谢,便被陆野打断,“大恩不言谢,晚上请我吃顿好的!”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嘴角却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厚脸皮的狡黠。

“这叫不言谢?”我听着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行吧,食堂管饱。”

“晚上见喽——”说罢,他双手插兜,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眼神中带着一丝喜悦的光芒,像是早已习惯了我的无奈,却依旧乐此不疲地逗我。

陆野往我手里塞了一把创可贴,便打着哈欠进教室,“回去睡觉了。”

我摊开手一看,粉色的卡通图案显得格外幼稚,被他的独特品味气到只能苦笑。

这是把我当小孩子了嘛。

平复好心情,回到教室,同学们都已经趴在课桌上熟睡。

我蹑手蹑脚地回到座位,抬眼间,正对上斜对面游思远的目光。

他手中的书叶微微翻动,目光却在我手上的创可贴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课桌便埋头准备睡觉,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刚刚陆野给我上药的情景。

陆野是怎么知道我手受伤了?

难道是中午放学时,他走我后面,只是我没看见他?

这种卡通创可贴一看就不是学校小卖部的,陆野是住读生,他请假去校外买的?

特地请假出去,冒着大雨,就为了给我买好看一点的创可贴?

陆野的真诚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心底的角落。那些未曾说出口的遗憾,在他的陪伴下,渐渐化作了温暖的回忆。

调开小组位置后,我跟游思远也渐渐疏远了。

一次体育课,闺蜜提议去打羽毛球。正好陆野有一副多的羽毛球拍给我们用,打完球之后,心情也逐渐开朗。

在陆野“劳逸结合”的鼓动下,平时课间我也加入了他们的打球队伍。

期间,难免会碰上游思远,他平时也打羽毛球。

第一次跟他对打,他前一个球擦网过,好不容易被我接过去了,又立马挑了一个高远球。

急得我前后场来回跑,基本只有捡球的份。

因为是新手,我并不会那种用球拍勾球,所以只能一个一个弯腰去用手捡。

这种遛法也让我真切地领教不少,值得向他虚心学习。

没几下,我便累得直不起腰,双腿发软。

直到陆野跑过来跟游思远换,我才得以打了会儿轻松的老年球。

见陆野跟我一样用手捡球,不知道哪里来的错觉,让我觉得自己打球也没那么烂。

然而,陆野与游思远的对打,让我震惊不已。他们的球技如同两股激流相撞,激烈而精彩。

他们这势均力敌的杀球速度,跟我打的根本不在一个级别,分分钟就打爆一个球。

要现在换我来,我都不敢接这球,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误伤。

突然想起作业未完成,我匆匆离开,没有看完比赛。

至于他们的球技谁更胜一筹,输赢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是同学间打的友谊赛。

这场声势不算浩大的暗恋也匆忙落幕。

尽管结果不尽人意,可现在回忆起来,也借你的眼睛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当初为了追逐你而积累的诗词,也奠定了我写出好文章的基础。

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将代替你,陪伴我走过未来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你是我青春幻梦里不具名的载体,是漫长麻木中转瞬的亮色,是我与这稍纵即逝的短暂人生对抗的证据。

寄生浩渺的苍海,冗长的蜕变让命力融入江水,静待来春。

十年后,我们依旧微笑与点头,还可以面带无奈的问候。

往前走,高楼已建筑在河流之上。而我们,也比想象中更加优秀……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它意味着掘穴从地底钻出,阳光下白衣如雪,从黑暗中进入光明,朝闻道夕死可矣。

即便朝生暮死,也要衣冠楚楚。

八十亿分之一的我们,皆是蜉蝣。

渺小的我们终将会逝去,而人生的意义早已超越生命身。

我们可以循着轨道,追求普世意义的成功,也可以冲破轨道,奔赴旷野。

关键在于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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