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的生活过了大概一个月的样子，陈音打算下山一趟，毕竟一直吃没油水没盐的野菜和鱼也不是长久之计，时间长了身体也遭不住。
陈音把灰布巾往头上一裹，又往脸上抹了两把锅底灰，对着破铜镜挤眉弄眼。
镜中人活脱脱是个灰头土脸的糙汉子，她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声音：“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这一出字正腔圆的店小二腔调，惊得守家的小灰灰汪汪直叫。
“好啦，你在家，我去去就回，你最乖了。”
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走，陈音的草鞋踩过沾满晨露的青草。
远处传来隐约的鸡鸣犬吠，她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正巧前方岔路口转出两个扛锄头的村民，她硬着头皮抬手招呼：“早啊！”那两人对视一眼，脸上写满困惑，挠着头嘟囔：“这位小哥怕是认错人了？”陈音干笑两声，假装若无其事地晃悠过去。
余光瞥见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的竹篓里，歪歪扭扭摆着几株蔫头耷脑的草药。
“等等！”她脱口而出，又连忙改口，“咳咳，我瞧这药材品相……有些特别。”那人警惕地后退半步：“你懂药材？这是后山采的，准备卖给药铺换钱。”
“这哪能换钱？”陈音蹲下身，指尖戳了戳发黑的根茎，“都沤坏了！采的时候得带土球，用湿布裹着……”话到嘴边突然刹住，差点暴露自己。
她干咳两声补救：“我……我以前在药铺打过杂，略懂一二。”两人眼睛顿时亮了，其中瘦高个拽住她衣袖：“小哥既然懂行，不如跟我们去集市？药铺王掌柜最挑剔，您帮着掌掌眼，卖了钱分你三成！”陈音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装作犹豫：“这……我还有急事。”
“误不了多少时辰！”矮胖个拍胸脯，“王掌柜给的价钱公道，而且今天刚好赶集市上还有杂耍、糖人，可热闹了！”陈音正愁摸不清行情，当即点头。
三人一路走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听：“除了药材，还有啥能卖钱？”
“山货都行！”瘦高个掰着指头，“野蜂蜜、兽皮、干菌子……不过猎户张老三占着好山头，咱们这些散户……”话没说完，前方突然传来铜锣声。
转过山坳，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豁然眼前，摊贩的吆喝声、孩童的笑闹声混作一团。
陈音刚踏入集市，就被迎面的香气勾住了魂。
卖炊饼的摊子前热气腾腾，隔壁肉铺挂着的腊肉油光发亮。她摸着空荡荡的荷包咽了咽口水，跟着两人挤进药材行。
柜台后的王掌柜眯着眼打量药材，连连摇头：“品相太差，五文钱全包了。”
两村民看着那少得可怜的几文钱，面上满是无奈，正准备接过，陈音及时抬手，含笑拦下。
她微微俯身，指尖轻轻点了点竹篮里的药材，目光在其中扫过，开口道：“掌柜的，话可不能这么说。
您瞧这篮子里的紫花地丁，叶片饱满，色泽鲜亮，根部还带着新土，分明是刚采挖不久的，药效正足；还有这半枝莲，茎秆粗壮，花瓣完整，可不是什么品相差的药材。”
这些知识原主当然是不知道的，得亏陈音在路上闲聊时，问了几句，不然还不知道从哪方面讲价。
不过这王掌柜也是个精明的，知道普通老百姓都不咋懂药草，所以总是用低价买好货。奸商。
她抬头看向王掌柜，继续说道：“您做药材生意的，自然知道这些好药材的价值。就这么几文钱收走，怕是不太公道吧？如今市面上，像这样品相的紫花地丁和半枝莲，可不止这个价。”
王掌柜听了，脸色有些不自然。
没想到今天跟了个懂行的。咳嗽了一声：“那你说多少合适？”
陈音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三十文，掌柜的，您看如何？这些药材您收回去，仔细收拾收拾，准能卖个好价钱。”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柜台前，照得竹篮里的药材愈发鲜艳。
王掌柜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可行，但你这多数都是隔日采摘，药性已不如当日。这样吧，十五文，我全收了。”
陈音当想再说道说道。
这时两村民却感激地看向陈音，然后向着王掌柜连忙答应下来。陈音一怔朝他们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算了价格也差不多了，不必太过纠缠。
走出药材行，两村民拉着陈音的手不住道谢，瘦高个掏出用荷叶包着的铜板，硬往她掌心塞：“多亏小哥帮忙！说好了分三成，这五文您拿着！”
“说好的三成，你这给多了呀。”
“哎呀，你就拿着吧，要不是你教我们采药要裹着土，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呢。”
陈音推辞不过，只好将钱揣进怀里，目光扫过两人肩头被竹篓压出的红痕，心里泛起一丝酸涩。
矮胖个挠着后脑勺憨笑：“小哥若是不嫌麻烦，以后一起约在后山采药材，咱还一道去集市！”
“可以。”陈音笑着应下，互道姓名后，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在人流中。集市上的喧闹声愈发浓烈，杂耍艺人的喝彩声、糖人摊前孩童的欢呼此起彼伏，但她此刻满心都是灶台上那口空陶罐。
卖盐的铺子前，粗粝的海盐在日光下泛着青白。
陈音踮脚将铜板拍在柜台上：“要一两盐。”掌柜的铜秤砣沉沉坠下，雪白的盐粒簌簌落进油纸包。
她攥着盐包路过肉铺，瞥见案板上凝着白霜的猪板油，咽了咽口水：“再来两文钱的板油。”伙计手起刀落，切下颤巍巍的一块，油脂特有的香气混着烟火气钻进鼻腔。
攥着油纸包和剩下的一枚铜钱，陈音往集市出口走去。
途经卖炊饼的摊子，刚出炉的面饼裹着芝麻香扑面而来，她犹豫片刻，终究只是深吸一口气。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草鞋踩过青石板的哒哒声里，她盘算着回去要用板油炼一锅金黄的猪油，再撒上细细的盐粒——往后的野菜汤，总算能飘出些荤腥气了。
油渣还能吃一段时间，想想都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