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诗哲站了一小会儿,看向坐在隔壁屋门前吃饭、穿得很凉爽的少年和他的花花衣阿婆,对上少年的目光。
想想走上去两步,到那少年面前。
两人对视,都很平静。
杜诗哲视线下移至对方盛着满满饭菜的大饭碗,问道:“你在吃什么?”
张曲希看着他回答:“吃饭。”
杜诗哲:“……”
张曲希又说:“我阿婆做的饭。”
一旁的阿婆一边吃饭也一边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来者。
“你外地的?”
张曲希吃了口饭,主动问。
杜诗哲知道这题,回答道:“我本地的,不会说这里话,小时候跟着我爸外面到处走,只会说普通话和一点白话。”
张曲希想了想,随后自如地切换语言直白地问道:“你很有钱咩?”
杜诗哲听后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接着很自然地回话:“我阿爸有钱那也算是我有钱啦。”然后换回来,“你也会白话呀。”
“老跟我阿婆看粤语剧。”
“你叫什么?”
“张曲希。”
杜诗哲觉得自己和这同龄人聊得来,对方很是合眼,他心情不错,自我介绍起来:“你好,阿婆你也好,我叫杜诗哲,今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他思索片刻摸了摸口袋,想送点礼物,只摸到手机和摸出来几张人民币,有红的,有蓝的,有绿的。
直接一点也可以吧。
于是他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递了出去。
“初次见面一点心意,没带红包,你拿点吧,买零食吃。”
这是让张曲希直接挑啊。
非常大气,非常爽快。
大人说不能随便拿陌生人给的东西,但是钱的话,伤害性应该不大。而且这是在自家门前,旁边也有大人在。
张曲希也不客气,抬起手,从那几张乱乱的纸币中,捏住其中一张蓝的,扯出来,揣兜里。十分从容。
“谢了。”张曲希由衷道,“你是真有钱。”
杜诗哲愣了愣,问他:“怎么不拿一百?”
张曲希说:“老板找起来麻烦。”
买点零食,一百太多,一块太少,十块刚好。
“哎,”张曲希随后想起来问,“怎么想不开跑来住这啊?”
杜诗哲很淡定地回答:“哦,我离家出走。”
张曲希:“…………”
他从刚见面就知道,这少爷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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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和仆人很会做事,把陈旧的屋子打扫得非常干净整洁,水泥地板亮得发光,活像给屋内削了层皮,日常用品也摆放到位,一应俱全。
不过毕竟是岁月的痕迹,有的东西恢复不到最初,比如灰暗的白皮墙面,怎么擦都擦不回最初的白,除非重新粉刷一遍,少爷嫌麻烦说算了。
其中一面墙上有许多排列整齐的长方形的“白印子”,原先有留下没撕掉的几片“奖状一角”但已被清理,可以想象这面墙曾经贴满奖状,应该来自之前的租客。而且清理之前能找到很多生活痕迹,证明这么小的房间,曾经住过一家人。
管家觉得这些“白印子”蛮不错,奖状不是什么坏东西,没准还能给他们今年上高二的少爷沾点好学生的神气。
他们弄好后就被少爷赶走了,少爷说各位辛苦,我一个人可以。管家唠叨好久才舍得走。
杜诗哲心也是大,晚上躺进全新的被窝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懵了一阵才意识到昨天不是梦。
下床开门,更多的晨光从屋外照进来,外面是老旧的栏杆和隔着杂草荒地的筒子楼对面背对着的楼房。
四下很安静,这个点也很早,杜诗哲睡眼惺忪,穿着个短裤就踏出房门放肆地伸懒腰。
然而懒腰伸到一半手举到半空就停住了。
隔壁恰好是修建在筒子楼中央的楼梯口,去外面吃完早餐回来正打算上楼回屋的兄妹俩撞见他光着膀子出门伸懒腰的一幕,愣在原地。
薛大镇定地抬起手掌挡在身旁薛小睁大的眼睛前。
“抱歉。”杜诗哲手臂降下来,也很镇定地往后迈腿退回去,随即关上门。
薛大看着闭上的房门,手没拿开,对薛小道:“妹你别怕。”
扭过头,身旁妹妹竟不知何时自己弯腰低头,把眼睛降到他挡着的手掌下方,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那边方向。
第一时间想到保护妹妹的薛大:“……”
这时该房间隔壁虚掩的另一扇房门被打开,张曲希从屋里出来,见到外面二人,露出喜色。
可能是上学养成的习惯,他们日常交流一般用普通话,但也时不时会冒出方言的词句,简直是随意切换。
“早啊二位,刚吃完早餐回来?这么巧。”张曲希道,“吃的什么。”
他今天穿的短袖短裤,也很凉爽,但比起昨天又旧又素的背心短裤顺眼多了。
薛小将手背在身后,还有点回味,“今天吃了肠粉和豆浆。”
筒子楼附近有不少早餐店,美食品种多样,具当地特色。
张曲希抱臂一腿支撑靠向门边,就是不会好好站,“唉,这暑假我每天早上白粥配青菜。”
可能是老一辈的传统,除了重大节日,早餐往往是一天中吃得最穷最清淡的。即便是如今大家都喊着吃肉吃肉强身健体的日子。
薛大习惯性地推推眼镜,对他说:“就快开学了,到时候你又该念叨阿婆煮的粥。”
薛大随后又问:“阿婆又去买菜了?”
“对啊。”
聊着天,旁边房门被打开,里头走出穿戴齐整的杜诗哲,头发也梳整齐了些。
薛大又发现他妹妹盯着人家男生看了。
杜诗哲和张曲希打过招呼,然后对另外兄妹二人道:“你们好,我不是变态哈,刚才以为外面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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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兄妹二人礼物时杜诗哲没选择直接给钱,因为经过昨晚的思考他觉得这似乎过于物质,不太合适。于是从屋内抱出来一大箱零食分享,让他们挑。
里面零食各种各样,可都不便宜,看得其他三人瞪大眼睛。可能在杜诗哲看来零食本身少一层直观的利益性,没钱物质。
“你们拿,别客气。”
薛小从里面取出一包平时很少吃的薯片,和哥哥一起吃。张曲希没拿零食,吃过早饭不大想吃。杜诗哲便把一整箱零食抱回屋内。
这个早晨,四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围在一起温馨而和睦地聊起了天。
薛兄妹恰好就住杜诗哲和张曲希楼上两间屋,当真是邻居了。薛大今年高考成绩优异,考进全省最牛逼的大学——安夏大学,薛小准备上初三,杜诗哲和张曲希一样准备上高二。
“你们在这儿住多久了?”
杜诗哲心想着,要不要动用他爸的钞能力向贫困人家给予一些帮助。
然而,他难得的善意却同时遇到两个奇葩情况。
张曲希说:“嗯……住这座筒子楼的话也就差不多一年,我们仨都是。”
张曲希的情况:小时候跟着阿公阿婆住过较长一段时间,那时候住的是老房子,后来老房子被征用来建设城市公路,原来的村子田地越来越少,被建成拥挤的居民楼。村子变了样,那时阿公也走了,但阿婆不想离开这片自己曾经婚姻生活的地方。
老人用征地的补贴供自己租房住,张曲希的妈妈在安夏有房,劝她去一起住,但老人不愿,在这筒子楼一住就是好几年。
一年前张曲希转学从安夏回来上高中,便跟阿婆住在了一起。
杜诗哲好奇问:“你之前为什么在安夏读书?因为你妈妈在那边工作?”
薛小有点想笑,她说:“其实,是去陪他青梅。”
杜诗哲一听来劲了,摸着下巴看着张曲希,表情耐人寻味,“你青梅?”
张曲希喜欢那称呼,但不太喜欢拿来开玩笑,啧了一声。
但杜诗哲追问:“后来你为什么回来了?闹掰了?”
“别瞎问。”
张曲希不告诉他,这连薛兄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