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烛火尚未燃尽,沈清澜指尖仍残留着萧景珩衣襟上的皂角香气。两人相携走出偏厅时,廊下的风裹挟着夜露扑面而来,将心魔幻境中残留的窒闷涤荡一空。
“你的手还在抖。”萧景珩停下脚步,执起她微凉的指尖按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沈清澜这才惊觉,破除幻境后暴涨的精神力正与体内灵气冲撞,指尖萦绕着细碎的麻痒。
“是灵力在重塑经脉。”她望着他眼底未褪的红血丝,想起幻境中他嘶吼着“清澜”时崩裂的衣袍,“你龙气反噬的旧伤……”
“已无大碍。”萧景珩打断她的话,指腹摩挲着她腕间淡青色的脉门,那里正有微弱的灵光流转,“云中子留下的清心咒,你昨夜教我的那版,竟能压制龙气躁动。”
沈清澜心头一动。昨夜共同研习时,她将清心咒拆解成现代乐理般的节奏图谱,用宫商角徵羽的韵律标注灵力运行节点,萧景珩当时只笑她把仙家法门变成了市井小调。此刻想来,或许正是这种剥离了玄奥外衣的逻辑解构,恰好中和了皇室龙气的霸道。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王府的宁静。侍卫甲胄上的寒霜未消,捧着军报的双手在颤抖:“北境急报——狄戎铁骑破了雁门关,前锋距幽州城不足百里!”
萧景珩展开军报的刹那,沈清澜瞥见信笺边缘凝结的暗红冰晶。那绝非寻常边塞风霜,倒像是某种邪术催化的寒煞。她想起巫蛊案中邪修残留的能量波动,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清心咒玉简。
朝堂之上的争论比想象中更激烈。御座上的皇帝咳嗽声越来越重,明黄龙袍下的肩膀微微前倾,目光在太子与三皇子之间游移。沈清澜站在朝臣末列,看着太子以“国本不可轻动”为由推诿,三皇子萧景琰则假意为难地提及“需留皇子镇守京畿”,忽然明白了巫蛊案中那名低等宫人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是笃定,笃定这场祸事终将引向更混乱的漩涡。
“儿臣愿往。”萧景珩出列时,腰间玉带撞击出清越的声响。他玄色朝服上绣着的暗金龙纹在晨光中浮动,龙气与灵力交融的光晕若隐若现。沈清澜忽然想起云中子的警告,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皇帝眼中闪过惊异,随即化为深沉的打量:“景珩可知,幽州城守是你二皇兄旧部?”
“儿臣只知守土卫民,不分派系。”萧景珩的声音掷地有声,“且愿请沈先生为随军参赞,她识破邪术的本事,或能应对狄戎异动。”
满朝哗然中,沈清澜直视着三皇子骤然紧缩的瞳孔。巫蛊案虽未扳倒他,却让皇帝对其母族豢养邪修的旧案重燃疑虑。此刻萧景珩点明“邪术”二字,无疑是在提醒所有人——北境战事或许并非单纯的边境冲突。
三日后的校场,沈清澜换上银灰色参赞官袍,看着萧景珩接过兵符。鎏金符牌触碰到他掌心的刹那,腾起的龙气竟与他周身灵力交织成璀璨的光网。她忽然读懂了云中子留下的注解中那句“龙潜于渊,非无水而困,乃待风云”——所谓皇室龙气与仙道的冲突,或许从不是水火不容,而是需要找到某种平衡的契机。
“这是云中子托人送来的。”萧景珩塞给她一枚墨色玉佩,触手温润,“他说北境有上古战场遗迹,狄戎萨满可能在那里布下了聚阴阵。”
玉佩内侧刻着细密的符文,沈清澜以灵目术窥探,发现竟是敛息术的进阶版——不仅能隐匿气息,还可识破邪术制造的幻象。这恰好解释了为何巫蛊案中的邪修能避开王府侍卫的耳目,也暗示着北境的敌人远比想象中更擅长诡道。
大军开拔那日,幽州方向传来急报:守城将军在巡查时离奇暴毙,尸体上布满鳞片状的冰霜。沈清澜展开军报附带的画像,画中将军咽喉处有月牙形齿痕,与巫蛊案中那个低等宫人颈后的印记如出一辙。
“是狄戎的血祭邪术。”萧景珩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中展开如垂天之云,“他们在用人命滋养某种东西。”
沈清澜勒住缰绳的手骤然收紧。她想起心魔幻境中看到的血色沙漠,那些被毁灭的城池残骸上,似乎也有类似的月牙印记。
“我与你同去。”她的声音被马蹄声卷起,却异常清晰,“不仅为参赞军务。”
萧景珩回首时,阳光恰好穿过他银甲的缝隙,在她官帽的帽翅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没有再劝,只是将自己的佩剑解下递给她——剑柄处刻着的“景”字,与她腕间玉佩的“清”字,在阳光下交相辉映。
队伍行至城郊驿站时,沈清澜收到一封来自云中子的飞信。信中只有一行字:“狄戎国师,非我族类,其形若狐,善化人心。”
她猛然想起巫蛊案中那个神秘的地下黑市,掌柜的袖口曾露出半截狐裘。当时只当是寻常皮草,此刻想来,那毛色泛着的幽光,竟与军报中描述的狄戎萨满袍服如出一辙。
夜色降临时,先锋营传来消息:前方山谷发现大量被吸干精血的战马。沈清澜跟着萧景珩赶到现场,借着灵目术看到地面残留的暗红色法阵——阵眼处镶嵌的,竟是一块刻着三皇子生母族徽的玉佩。
“是栽赃。”萧景珩踢开玉佩旁的碎石,露出下面更深层的黑色土壤,“狄戎怎会有大胤皇族玉佩?”
沈清澜却注意到土壤中混杂的银白色细毛。她捻起一根凑到鼻尖,闻到了淡淡的龙涎香——那是太子东宫特有的熏香味道。
夜风卷着远处的胡笳声掠过荒原,萧景珩忽然按住腰间的兵符:“你听。”
胡笳声里夹杂着某种诡异的韵律,与清心咒的节奏恰好相反,像是在刻意扰乱修士的灵力运转。沈清澜摸出云中子的玉佩握紧,忽然明白这场北境烽火,从来都不只是国与国的交锋。
“明日过了狼居胥山,便是真正的战场。”萧景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龙气特有的温热,“清澜,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松开我的手。”
沈清澜望着他被月光拉长的身影,想起幻境中他倒在血泊里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远处的篝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帐篷上,宛如一对即将展翅的玄鸟。
天边最后一颗星辰坠落时,她悄悄将那枚刻着狐形印记的玉佩塞进萧景珩的行囊。或许云中子说得对,皇室龙气与仙道的冲突终会爆发,但至少此刻,他们要并肩踏入这片燃烧着烽火的土地,去揭开那些藏在血与火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