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
沈怀真坐在游廊下,看着水池里游来游去的几只小鸭小鹅,吃了口冰酪。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问谢夫人:“娘,今天会有人来查账吗?”
沈老爷逼她嫁去蔺家冲喜不成,恼羞成怒的放话,要查谢夫人给她治病,花了沈家多少钱财。
可过去快十天了,眼看她病都快痊愈,怎么还没人来查?
效率这么低?
谢夫人原本皱着眉,一边消暑一边看着账本计算府里的开支。
闻言,谢夫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账本翻过一页,谢夫人淡淡的说:“他们哪儿敢来。”
来了就是自取其辱。
但凡沈善安对沈家的经济状况有所了解,那天也不至于说出可笑的“查账”来。
谢夫人觉得账本上的数字,看着十分心烦,心想:自己还替他们算什么?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于是把账本直接扔去一旁,既是和女儿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你不用管这些烦心事,安心养病,咱们后台硬的很,想动我,还得看谢家答不答应。”
谢清慈终于能专心和女儿赏景吃果子了。
他娘说不用管,沈怀真就真的把这件事扔去脑后。
沈怀真又小小的抿了一口冰酪,满足的说:“真好吃。”
谢夫人心情大好,闲闲的摇着扇子,笑盈盈的看着女儿:
“那过几天,再让小厨房给你做。”
“只是你大病初愈,不能贪多,解解馋就好,吃完这碗就不能再吃了。”
冰酪其实就是牛乳打发成奶油。
奶油放在碎冰上,撒着水果坚果,淋上蜜糖,会吃的人家还会在冰酪表面放点花瓣增香。
夏天能吃上这么一碗解暑,简直不能再爽快。
只是花费太大,一般人家都吃不起。
因为女儿还在养病,谢清慈不敢给她吃多。
女儿那碗里只放了最基础的奶油和水果瓣,冰也很少,就怕她吃坏了肠胃。
沈怀真看看手里的小碗,心中惋惜。
这个碗比杯子大不了多少,底还浅,撑死也就四五口的量,真的只能解解馋。
但她也知道娘亲是为了自己好,心里一股暖意盖过了惋惜。
回味着口中浓重的奶香和果香,她很珍惜的又抿了一口。
里面放了岭南来的荔枝肉,白莹莹的又甜又软,还有股奇异的果香。
沈怀真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顿时眼睛都吃得亮晶晶的。
荔枝难以保存,要从南方运到京城,一路上都得用冰块保鲜。
水陆昼夜不歇,也要近十天才能运到。
一娄荔枝送到京城,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实在难以估计。
谢府昨天给谢清慈送来的荔枝,为了保鲜,是直接砍断的树枝,共两大树杈。
上面的果子一个一个摘下来,总共摘了三小篮子,约莫一百五十来颗。
谢清慈自己留下一碟子,给沈苁留了一碟子,每碟大约二十颗。
沈怀真以为,剩下的会分给府里其他人,但是她娘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于是,剩下的全都归了沈怀真!
沈怀真简直又感动又难过。
感动是她娘十分偏心疼爱她,她好高兴;难过是她娘一天只许她吃十颗,真是折磨。
沈怀真只能望荔枝兴叹。
她今天上午已经吃了四颗,冰酪碗里放了两颗荔枝。
现在,属于她的那个果盘里,就只剩下四颗荔枝了。
沈怀真算了算。
给她娘一颗,青芦一颗,她还能剩下两颗。
青芦为了保护她掉了一颗牙,牙齿似乎发炎了。
腮帮子肿得像馒头,这两天只能吃稀粥,吃得青芦人都萎靡了。
给青芦吃颗荔枝,她说不定就能高兴一些。
谢夫人看穿了她的想法,摇着扇子笑:“别想了,荔枝上火,大夫说青芦的病不能吃。”
沈怀真叹了口气。
青芦啊青芦,你也是个倒霉蛋,不是我不给你留…是大夫不让你吃啊!
然后沈怀真喜滋滋的,把盘子里的四颗荔枝分成两份。
把其中两颗比较大的果子,递给她娘:“娘你也尝尝。”
谢夫人忽然用扇子捂住脸侧,微微皱眉:“哎呀,牙疼…”
沈怀真的心立刻吊了起来,也不管什么荔枝了,关切的问:
“怎么突然牙疼?要不要找白大夫来看看?说不定也是上火了!”
谢夫人哈哈一笑,把扇子放下,用手摸了摸闺女的下巴——嗯,有点肉了。
谢夫人朝女儿挤挤眼,笑道:“几颗荔枝罢了,我又不是没吃过,你不用省给我。你一拿给我,我就牙疼。”
沈怀真听懂了,她娘这是在变相的宠爱她。
沈怀真立刻有些不好意思,一头拱进她娘的怀里,哼哼唧唧的撒娇。
谢夫人搂着她,笑的十分温柔。
在这母慈女孝,其乐融融的场景下,沈苁忽然来了。
沈苁看见他娘抱着那个死丫头,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沈苁的两条眉毛狠狠皱在一起,噔噔噔的跑上游廊,大喊:“娘!你笑什么呢!”
谢夫人松开怀真,见到小儿子,笑着招呼道:“这么早就下学了?热了吧?来,这里有冰酪。”
“你姐姐不能多吃,剩下的都给你吧。”
谢清慈本意是想关心他。
因为担心他这么热的天还去书院,怕他中暑,才特意让小厨房提前多做了一份,专门留这他放学就能吃到。
可是沈苁一听她娘这话就不乐意了,小脸死死皱在一起。
以往什么好东西,不是他先得到?
现在居然让他吃死丫头吃剩的东西!
奶奶昨天悄悄对他说,‘你娘得了好几筐荔枝,只分给你一点点’、‘你娘有了女儿,不会再爱你了’的时候,沈苁还不信。
现在沈苁亲眼看到,她娘抱着死丫头亲密的笑,他才信了。
他的护食情绪瞬间上头,死死盯着沈怀真。
这个死丫头,凭什么抢走他娘的爱!
沈苁人小,不明白谢夫人这段时间对沈怀真的偏爱,是觉得亏欠女儿,在刻意弥补女儿。
只要等时间长了,谢夫人觉得自己弥补得够了,就能一碗水端平了。
他只是凭感觉,察觉到这个死丫头来到沈家后,他娘对他的关心明显减少了。
沈苁觉得,他要是再不做点什么,他就快被死丫头挤兑得没地方站了!
他怀里抱着一束莲蓬,原本是打算送给谢夫人的,他知道他娘喜欢吃嫩莲蓬子。
现在,这一束莲蓬,被沈苁狠狠摔在地上。
沈苁委屈地朝谢夫人大吼:“我才不要吃别人吃剩的东西!”
谢夫人柳眉倒竖,手上的团扇拍在小桌上,语气也不怒自威:“你吼什么!”
“什么别人!这是你亲姐姐!”
沈苁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