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里水流淙淙,巨大的鹅卵石被冲刷得光滑圆润。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草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傅宁楼护着温桃,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与林骁深不见底的探究视线在空中无声交锋。
“你是昨天在楼上的人。”温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喘息后的微颤,却异常清晰。
她看着林骁,那双清亮的眸子直视着他,没有闪躲,里面混杂着后怕、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
他周身那股冷冽又带着审视的气场,和昨天茶室二楼投下的目光如出一辙!
林骁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温桃会如此直接地点破。
他嘴角习惯性绷紧的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尴尬”的情绪飞快掠过他深邃的眼眸。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一个看似温顺的女孩如此敏锐地捕捉到,还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境下。他迅速调整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冷漠疏离,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
“温小姐好眼力。昨天在云溪古城,确实是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温桃手臂和脸颊的划伤,又掠过傅宁楼阴沉的脸,补充道,“我此行是代表林家考察滇西边境的投资项目,包括一些……矿产勘探权的洽谈。今天约见岩坎先生,正是为了此事。没想到对方胃口太大,更没想到会波及无辜,让温小姐受惊了。”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逻辑清晰,完全符合一个商业精英在异地进行高风险商务谈判的形象。
考察、洽谈、对方贪婪翻脸——所有危险似乎都源于纯粹的商业利益冲突。
温桃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明显的信任或不信任。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在林骁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掂量他话语的分量。
他的眼神很深,看不出说谎的痕迹,但也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情感。但是莫名地,温桃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这便够了。
她最终移开了视线,看向自己手臂上的伤痕,那火辣辣的刺痛感真实地提醒着她刚才的惊险。
“意外卷入,深感抱歉。”林骁微微颔首,姿态是公式化的歉意。
他不再看温桃,转而看向傅宁楼,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硬,“傅总,今日之事,算我林家欠你一个人情。后续岩坎那边,我会处理干净的,确保不会再有尾巴。”
傅宁楼冷哼一声,护着温桃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林总的人情,傅某消受不起。管好你自己的‘生意’,离她远点,就是最好的交代。”
他对林骁那套“商业洽谈”的说辞嗤之以鼻,他对温桃的意图也仍保留意见,但眼下温桃的安全最重要,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林骁不再多言,最后深深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看了温桃一眼,想在她脸上确认些什么,又仿佛被那桃子吊坠的光泽刺了一下眼。
他利落地转身,恰巧身后追上来警戒在侧的保镖阿成打了个手势。
两人迅速而无声地消失在河谷上游的密林深处,留下两道冷冽的背影。
确认他们离开,傅宁楼紧绷的神经才略略放松。他立刻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温桃身上,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扶着她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大石头上坐下。
“让我看看伤。”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和一丝后怕未消的紧绷。他蹲下身,仔细检查她手臂和膝盖的擦伤,尤其是手肘处,因为之前在灌木丛的翻滚,伤口较深,混合着泥土和细小的沙砾,血迹已经微微凝固。脸颊上那道被荆棘划破的细痕,
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傅宁楼眉毛紧蹙,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心疼,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温桃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感受着他指尖不经意划过皮肤带来的微凉触感,心跳有些失序。刚才河谷边林骁的探究,傅宁楼的冰冷对峙,以及那惊心动魄的枪声和逃亡……巨大的谜团和恐惧感并未完全消散。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声音带着试探性的轻颤:“傅宁楼……刚才那些人……还有那个岩坎……你们……到底是什么……”
她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卷入这种明显超出普通大学生范畴的“商业洽谈”,想知道林骁那句“我们的账”意味着什么,想知道他究竟是谁?那瞬间爆发的、如同猛兽般的危险气息绝非错觉。
傅宁楼动作一顿。他抬起头,对上温桃清澈又充满疑惑的眼睛。
他看到了里面的信任,也看到了深深的不安。
他该如何解释?告诉她京都傅家真正的面目?告诉她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博弈?告诉她那个林骁可能带来的、连他都尚未完全理清的潜在威胁?
不,现在不行。高考刚结束,她应该享受轻松和旅行,而不是被拖入这些肮脏的漩涡。
他薄唇微启,正欲编织一个更合理、更能安抚她的说辞——
“温桃——!温桃你在哪儿——?”
“温桃——!”
“李老师!这边好像有动静!”
就在这时,一阵阵焦急而熟悉的呼唤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河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