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地“重游”(1 / 1)

史密斯曾是个走遍帝国的老商人,见识过无数人间血腥争斗。

坐上商会分会长之位后,上位者的视角更让他看清了现实的残酷。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将他推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成为一名佣兵,确切地说,是“岚落”佣兵团的“杂役”。

起初他自然满心不甘。

然而,与那个小个子队长雷欧共度的短短半年时光,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无论是那些细碎的日常,还是雷欧口中真假难辨的“前尘往事”,都充满了震撼。

单是帝王能为他亲临,就足以令人瞠目,更遑论此刻——

他竟真真切切地漫步在精灵族奉为圣地的苏纳之森!

脚下是传说中人类未曾踏足的土地,耳畔是精灵们空灵的哼唱。史密斯心潮澎湃,几乎想放声应和。

是雷欧,这个看似油腔滑调的小伙子,带他重新认识了这片广袤的世界。

纵然一路凶险不断,或许正是这份险象环生,才让他此刻如此深刻地体会到那句古老的谚语:

行走在大地上,才算真正的活着。

他感到无比幸运,能成为“岚落”的一员。

即便他的能力仅限于市场摊贩间讨价还价,在公会大厅里与交易员周旋,或是埋首于繁琐的文书工作,

他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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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快!别让今天的晚餐跑了!哎哟!可以啊!你这手飞刀漂亮!”

雷欧拔起阿尔投掷出的飞刀,看着刀下毙命的母鹿,笑开了花:可算又有肉吃了!

距离边境要塞外的刺杀,雷欧无奈之下,只能继续护送阿尔回家。

这一周的时间,一行人只能步行穿梭在这片巨木参天的林子里,

期盼的“精灵特产”没吃到,不知名的野果倒是又啃了不少,心中满是疑问:

我上辈子是没吃过果子?

看着手里的果子,雷欧不禁想起初越天幕山后的窘境——

那时莫里斯就是用“菲莉斯还在长身体”当借口。

想到这里,转头望向坐在牛头人肩上的白发少女,她正专注地翻看着《精灵族秘史》,不用想,作者还是“莉莉”!

菲莉斯察觉了他的目光,纤指轻弹,一颗小巧酸涩的果子精准地飞入他口中。

雷欧瞳孔骤缩,倒不是因为果子的酸涩或菲莉斯的手法,而是她身后骤然跃出的黑影

——又一头鹿!

阿尔再次蹲在雷欧身边,聚精会神地学习他那精湛的分解手艺。

小刀在雷欧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灵巧地游走在鹿的筋骨与肌肉纹理之间,剔骨、分肉、切片,动作行云流水。

转眼间,鲜红的鹿肉已按部位和纹理被完美地分解、整齐码放。

不论看多少次,阿尔都会感慨:队长简直无所不能,更加确认了一个道理:

任何活蹦乱跳的动物,一旦进入雷欧的视野,其宿命就是化作篝火上滋滋作响的烤肉。

“行了别发呆了,”

雷欧在草地上擦拭着沾满血腥的双手,利落地将小刀收回怀里,

“赶紧去找些大叶子包起来,等到了下个落脚点用烟熏一下,可以保存好几天呢!对了阿尔!”他话锋一转,带着促狭的笑意,

“你不是拍胸脯保证这林子很快就能走出去吗?都转悠几天了?该不会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了吧?”

阿尔自信地挺直腰板,年轻精灵的脸上洋溢着笃定的笑容:

“这可是我家!再说了,我们精灵的家园可不像你们人类的城市日新月异。我保证,天黑前准能到‘斯德兰格’!”

“对了,你们精灵的名字一长串,为啥城市的名字就那么短?特殊癖好?解释解释!”雷欧不依不饶。

“不知道!”阿尔回答得干脆利落。

雷欧闻言,煞有介事地鼓起掌来:“嗯,很好!这很符合我对阿尔的认识!”

“那是!谁有功夫琢磨那些!”

阿尔一脸得意,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颇有几分雷欧的神韵,“队长,你也一样吧?”

“看书?看个屁!我跟你说,我当年……”

听着两人嘻嘻哈哈、臭味相投的言论,菲莉斯无奈地轻揉额角,重重叹了口气:

“精灵族的名字多由自然元素构成,如光、火、水、星辰,再结合自然现象、地貌或‘职业’。从男性名字的发音来看,男女之间也会有明显的区分。”

她的目光转向阿尔:“你的全名,阿尔赛弥拉亚。”

“…嗯。”阿尔呆呆的点头应是。

“‘阿尔’,在精灵语中意为‘光’,‘赛弥’则意为‘星光’或者‘星辰的轨迹’,而你的护卫们的名字的尾音都读作‘拉亚’。所以,拉亚就是男性的名字。‘拉亚’意味太阳,‘米亚’代表月亮,因为,我猜女性应该叫米亚。”

菲莉斯娓娓道来。

阿尔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惊呼道:

“我父母好像确实说过我的名字是‘星光的痕迹’的意思!姐,那城市的名字呢?”

菲莉斯又弹出一颗果子,精准击中他的额头:

“唉…‘斯德兰格’,我猜有一棵巨树和一条峡谷、河流或者丘陵之类的。”

“队长……”阿尔转向雷欧,一脸难以置信,“菲莉斯姐真的不是我们精灵族吗?”

雷欧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少扯淡!就你们精灵族这清淡伙食,怎么可能养出菲莉斯这么聪明的?”

“唉!有道理!”阿尔深以为然,脑中立刻浮现出汁水四溢的烤肉,

“我感觉自从跑出去之后,天天吃肉,人都强壮了不少!我们精灵,可没有像莫里斯大哥这样威武的!估计就是肉吃少了!”

阿尔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有点沮丧,“唉,突然想起刚到竞技场,就被守门的壮汉给轻松撂倒的伤心事了!”

雷欧听他的伤心事,心中嘿嘿直笑,没有再出言打击这个涉世不深的小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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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护卫在前方开路,雷欧和阿尔缀在队伍最后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棵接天连地的巨树巍然耸立,树下是漫无边际的草原,五彩斑斓的野花如海浪般铺展,一眼望不到头。

雷欧望着这片绚烂的花海,口中轻声呢喃:“阿纳斯塔西亚——”

阿尔耳朵尖,立刻捕捉到了这个词:“队长?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名字?你来过?”

“嘿,算是吧。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是可惜,就在这片草原上待了一天。”

雷欧眼中掠过一丝追忆,一个锃光瓦亮的大脑袋形象浮现脑海,让他嘴角不自觉勾起。

“原来你跟我一样偷跑啊!太可惜了,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阿尔兴奋地说。

“臭小子,谁跟你一样了!”雷欧笑骂着,推了他一把,“再说了,现在认识也不晚!赶紧的,快带路去你那什么斯德什么兰格,好酒好菜给我安排上,好好招待……”

话音未落,雷欧瞳孔猛缩!一支羽箭撕裂空气,尖啸着直射而来!

他右手如铁钳般精准探出,死死抓住了箭杆!箭身细长,做工比起人类箭矢略显粗犷,但尾羽却别出心裁地缀着两片鲜艳的彩色羽毛。

“阿尔…”雷欧掂量着箭矢,语气带着一丝调侃,“你们这的欢迎仪式,真是热烈啊!”

箭矢破空的尖啸让众人心头一紧,而雷欧闪电般出手攥住箭杆的精准,则引来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护卫们立刻用精灵语朝着空旷的草原高声呼喊。

很快,远处的草丛中站起几道修长身影。

“抱歉队长!我去看看!”阿尔说完便冲入草原,与护卫们一同和埋伏者交谈起来。

雷欧还在品鉴精灵族的工艺水准,阿尔就蹦蹦跳跳地跑回来,嬉皮笑脸地道歉:

“嘿嘿,没事了!他们以为咱们是被人类抓了,来当引路人!”

雷欧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信息,面上不动声色:

“哦?那说什么也要让你体验一下被抓的感觉了!你滴,前面带路的干活!”他操着自创‘精灵语’推了阿尔一把。

阿尔这话说得无心,可史密斯不傻,肌肉紧绷的紧张起来。

雷欧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安抚:“别担心,正常。”

随即又用更轻、只有史密斯能听到的声音补充:“别离我和莫里斯太远!”

他的目光与菲莉斯迅速交汇,菲莉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雷欧这才“押送”着阿尔,在精灵们警惕的注视下,朝那棵参天巨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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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菲莉斯所料,“斯德兰格”坐落于一片丘陵之间,中央那棵苍天古树如同擎天之柱。

一条清澈的河流如同银色丝带,静静地在树下蜿蜒流淌。

走近了才发现,巨树扎根的丘陵地带,还覆盖着一片茂密的树林。

这些树木枝干纤细柔韧,挂满了粉的、黄的、紫的缤纷花朵,远远望去,与辽阔的花海草原浑然一体。

进入所谓的“城”,映入眼帘的是精灵们依着巨树根部和丘陵地势搭建的木质小屋。

这些小屋高矮错落,色彩斑斓。

屋顶覆盖着开满小花的藤蔓,门窗悬挂着随风轻舞的彩色丝带。

午后时分的街道上行人稀疏,只有寥寥几个精灵走过。

他们的服饰如同这片土地般绚丽多彩:

男性精灵上身多为带有编织花纹的夹克式背心,内衬素色长袖衬衫。

一条宽大的彩色丝质披肩斜披在肩,背后长长的尾端如燕尾般垂落至腰际。

腰间束着一条纯蓝色的宽腰带,两端绣着繁复花纹,下身是收口的束脚长裤,脚蹬皮靴。

女性精灵则款式更多样,有的穿着类似男性的夹克背心和长裤;

不少穿着短袖,露出那白皙纤细的手臂,又或是穿着长袖连衣裙,外罩一件装饰性的小马甲。

腰间同样系着色彩鲜艳的腰带,不同的是,女性的腰带两端常缀有流苏,随着身体飘荡,像是落叶般飞舞,尽显活力。

他们大多身材高挑纤细,长发柔顺,额前常系着一条带有独特花纹的长绑带,整体风貌别具一格,充满异域风情。

雷欧细细观察着精灵族的风貌,心中直呼美妙,若不是那警惕的目光包围,就更好了……

雷欧一行人跟随阿尔来到巨树的根部。

一扇巨大的、似乎由某种玉石制成的拱门,镶嵌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之中。

领头的精灵推开大门后,便带着同伴和阿尔的护卫离开了。

这次换作阿尔来引路,雷欧等人踏入了巨树的内部。

没走多远,眼前的景象令人屏息。

树干的内部空间极其广阔,被星星点点的柔和光芒照亮,不知是魔法光球还是真正的萤火飞舞。

在温润的光线下,雷欧看到这巨大的树心空间内,竟然依附着树干内壁,层层叠叠地建造了许多房屋!

更令人惊叹的是,一道清泉竟从高不可及的树顶空洞飞泻而下,形成一条悬挂在空中的瀑布!

水流轰鸣着落入下方深潭。

围绕着这条树中飞瀑,螺旋状的木质阶梯一圈圈盘旋而上,连接着那些如同悬在半空,同样缠绕着藤蔓与鲜花的树屋。

抬头仰望,深邃的树顶仿佛直通天际。

这一幕奇景,着实让见多识广的“岚落”成员们也大开眼界。

史密斯贪婪地环视着,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刻入脑海。此刻他无比懊悔年轻时没学好绘画,无法将这神迹般的景象留存下来。

莫里斯牛眼瞪得溜圆,再次为这世界的奇妙而震撼,心底甚至涌起一丝莫名的归属感。

坐在他肩上的菲莉斯,眼眸却紧紧锁定了瀑布源头那片深邃的黑暗空洞,意念传入雷欧脑中:

(感觉那水流之上,有一双眼睛)

雷欧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回应道:

(很不自在。这感觉……前代国王发动‘龙呼符’时一样。这里总不会也突然降下一头黄金飞龙来追杀我吧?)

脑中的菲莉斯声音带着一丝叹息:

(真有的话,那目标也是我,毕竟那时候的我寄宿在你精神里)

(是你还是我,有区别吗?)雷欧的意念中陡然升起一股小小的怒意。

(嗯…)感受到那股“小小的”怒气,菲莉斯轻声答复。

雷欧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已经从莫里斯肩头下来的菲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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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进入了斯德兰格,雷欧沉默让阿尔很不适应。

眼看快到目的地,阿尔一把拉住雷欧:“队长,别担心啦!有我在,没人敢再偷袭你了!一会儿见了长老,我给你当翻译!”

雷欧撇了撇嘴,压低声音打趣道:“不是你的村子,面子也能有这么大?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阿尔神秘兮兮地凑近,同样压低声音,嬉皮笑脸地说:“队长,我说我是精灵族的王子,你信不信?”

“巧了!”

雷欧一脸鄙夷:“其实我也是王子,一直没告诉你!臭小子,你说你是哪个精灵高官的宝贝儿子我姑且还能信三分,还王子?”

他用屁股想也知道,精灵族的王子怎么可能是阿尔这副愣头青模样?

哪个王子会偷偷溜到国外还无人问津?

哪个王子的护卫会这么“不堪一击”?

信他?呵呵哒!

阿尔也不辩解,嘿嘿一笑,推开一扇雕刻着藤蔓花纹的木门。

本以为里面会坐满一群白胡子长老,没想到小屋里只有一个浑身毛发雪白的精灵老者,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阿尔。

老者深深地看了阿尔一眼,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随即那双墨绿色的锐利眼睛扫过雷欧一行人,这才用精灵语开口与阿尔对话。

听着阿尔和老精灵叽里呱啦说个没完,雷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全然不顾什么礼数,大摇大摆地找了个空位坐下。

那白毛长老见状,估计也懒得再训斥阿尔,索性也省了客套,操着生硬的帝国语对其他人说:

“我是斯德兰格的族长——埃斯德利拉亚。”

史密斯上前一步,沉稳回应:“我们是维多克帝国佣兵团‘岚落’,护送这位年轻人归家。多有叨扰。”

埃斯德利拉亚点了点头,墨绿的瞳孔中似有暗流涌动,布满皱纹的手在桌面上紧握成拳:“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请立刻回去吧!”

阿尔闻言,嗖地站起身,激动地用精灵语快速说着什么。

老头只是沉默地摇头。

任务完成,按说确实该返程,这本无问题。

但雷欧从老族长眼中、从门外精灵们紧绷的神情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敌意?

雷欧已经起身,一言不发地推开门,在屋门口站定。

阿尔急忙追出来拉住他:“队长!别急啊!大不了我们不待这儿了!你还没把我送到家呢!”

“傻小子,你还不懂吗?”雷欧抬手朝门外指了指。

只见十余名全副武装的精灵战士,正手持弓箭利剑,面色不善地堵住了去路,空气中弥漫着愤怒的气息。

“你还说自己是王子呢?瞧瞧这‘热烈欢迎’!”

阿尔这才看清形势,惊怒交加,立刻用精灵语朝着守卫们厉声呵斥。

在他愤怒的吼声中,一个单词清晰地刺入雷欧的耳膜:

——乌洛凡提亚(Uro'vant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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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别扭的词,勾起了雷欧的回忆。

七年前的那个秋天,帝都的内乱前夕。

一支以“丰收庆典”为名的精灵族使团,抵达帝都。

使团中那位被尊称为“丰收圣女”的女性精灵,其光临本身,就是内乱策划者的阴谋一环。

那个盘踞凯利州、手握西南两座要塞兵权的“狮心王”阿尔伯特·帕米雷斯,现任皇帝杰拉的亲生父亲。

一切仿佛一个轮回。

如同今日雷欧护送阿尔返乡,当年护送“圣女”使团穿越国境、直抵帝都的,是帝国的剑圣——杰拉尔德。

以使团为掩护,阿尔伯特得以暗中调动精锐兵力潜入帝都核心,也让剑圣名正言顺的离开了自己的封地。

“圣女”一到帝都,就立即陷入混乱的战火。

那位名为阿薇雅琳米亚的“圣女”,在目睹了阴谋的真相,又深陷于战火,在断肢残骸的血泊中,她的精神彻底崩溃。

时任帝都治安队长的雷欧,为了阻止这位已被利用,且可能会再次被夺走成为棋子的“圣女”,

接受了她绝望的请求,赐予了她永恒的平静和安息。

在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弥留之际,阿薇雅琳米亚唇边最后呼唤的正是那个名字:

——乌洛凡提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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