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周潇安顿好韩景玥,走向付东流,同情道:“东流,如今你我也算同病相怜了。”
付东流沮丧道:“只希望世间莫再有与你我同病之人了。”
“我们先回去吧,东流,要不是你,西箐病都不一定能好。”韩周潇深情地看向付西箐。
付东流不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就像与楚帝一般,或许是自己年少,对他们构不成威胁吧。
“或许上天留着我的命就是为了回报大姐的。”付东流也看着付西箐,眼神流露出无尽的温柔。
“好,有你们俩对我好,我便放心了,咱们回公府吧。”付西箐心中窃喜,只是如今丧事在旁,她只能掩藏喜悦,一手挽一个男人,一起回公府去了。
三人并排走,或许两人各怀鬼胎,只有中间那人沉浸,认为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一路上,在马车中,韩周潇抱着自己的儿子,有很多想念对他说,姐弟俩听的也开心。
不管真假,开心便笑吧,付东流如是想着。
他看着姐姐幸福的眼神,那笑容是如此真诚,姐姐依偎在韩周潇手臂上,两人一起逗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笑声不断。
付东流更加质疑自己做的事,也许不管定安公赢,还是楚帝赢,姐姐都能活下去,如果是定安公赢的话,她还能活的更好。
只是父兄这一切的准备,就成空了吗?付家皇位,拱手让人吗?
血脉在他眼中的确很重要,他甚至开始怀疑大姐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否有这些虚幻的连接重要。
他保持着微笑想心事,不想被看出什么异常,直到到了定安公府。
付东流和韩周潇将付西箐母子送入屋内后,韩周潇在院门处留了会付东流,道:“如今我都不好随便叫你名字了,你如今是四海公,爵位可比我高啊。”
“哪里哪里,若无父兄荫庇,公府收留,陛下怜悯,哪有东流的今日,终究比不过姐夫你战功累累。”付东流很是谦虚。
韩周潇很是满意,笑道:“那以后姐夫可就还叫你东流了,将来少不了相互扶持。”
“那可不随姐夫的意吗?”
“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跟姐夫讲,如今你四海公府势单力薄,我定安公府家大业大,你我是一家人。”韩周潇拍了拍付东流。
之后付东流便回去了。
付东流如今作为弱势的第三方,无论是楚帝,还是韩周潇,都想拉拢,方便今后收复逝水水军。
他还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会暴露马脚。
楚帝最初也想试探他,只是相处的七天里,楚帝几乎与他同寝共食,事事教他,关照他,如果这都是假的,那楚帝也太可怕了。
他正想着二人的试探,突然惊恐无比,韩周潇把他拍的轻微疼了!
自从晋入点丹境后,肉体也被灵气淬炼了一番,强健了数十倍,虽然感知更敏锐,但感受疼痛的阈值也提高了不少。
他试过,被马车撞才会轻微疼。
自己刚才承受住了韩周潇一拍,韩周潇哪还不知自己踏入仙途了!
他快速回到自己和陈清儿的院中。陈清儿好像不再生气,期待道:“公爷今日想必见了不少军中将士,不知清儿能否去比试比试,或许军中有让清儿用尽全力也无法战胜的战士。”
付东流听完只觉悠悠苍天,何薄于我,道:“那清儿还是莫要去自取其辱了罢。”
他赶紧运转顺风耳听韩周潇的动向,却发现一无所获。他早已暴露,也随意试探了。
忽然,他感受到璇玑枢将消息传到他的脑海中:“小七,我的灵识比不过韩周潇体内那个人。咱们现在最强的装备就是这炼道级别的璇玑枢,我给师傅和师兄师姐们发消息了。”
“他们回复了吗?”付东流回复道。
“目前还没收到回复。其实那人知道我是洞天境的了,我好像没必要演。”陈清儿有些摆烂。
“锻炼一下你的演技,师姐,我觉得你进步很大。”付东流安慰道。
“哼,是吧,我就说我最聪明了。”陈清儿突然想起自己还在气头上,继续道:“你也很聪明,不要误入歧途。”
“谢师姐教诲。每个凡间,都是有璇玑枢的信号塔的。璇玑枢有两种信号,一种是通过信号塔传输回灵界,进行远距离沟通,一种是两个璇玑枢近距离相互连接,进行沟通。”
付东流很是耐心,继续回复道:“显然,对方将灵界的信号屏蔽了,这一种信号也不如第二种强度高。”
“小七你好聪明,我从小上学就学不明白这些,数理化也太难了。那照你看来,他大概率是初入炼道境了。”陈清儿吐槽道。
付东流只是了解了璇玑枢的原理,普及了一下相关知识,只是简单的名词套用罢了。至于陈清儿说的什么数理化,有时间得好好学一学。
“也有可能我们的对话他算一清二楚,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另外,有些事我不懂,如果那人是灵界来人,应该可以亮出璇玑枢表明身份,如今倒是显得不够光明正大了。”付东流继续推测道。
“是的,难道那人有秘密任务,是个特务?要不就是偷渡者?还有可能,不是修仙者,是魔修!”
“如果是前者,我们的消息一定能发回灵界,那人不会阻止我们联系灵界核对下凡人员,起码会打消我们的疑虑。如果是偷渡者,应该不会害我们性命,但也不会让我们传回消息核对。”在付东流看来,灵界还是法度森严。
“是魔修的话,如果修为够高,已经知道我们没底牌了,咱们好好享受生活就行,如果真是初入炼道境的话,小七,姐姐我拼一拼家底,能撑到巡凡仙使过来。”
为监视保护凡间,仙界派了不少巡凡仙使定期巡逻,申请下凡者所佩戴的璇玑枢也都有警报功能,且信号只有仙使能看到。
“好,那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各行其事罢。师姐,我们住外面去吧,我已经看好院子了,再招些人手给你带,你也教教我防身术,我本以为这边极度安全的。”
“那敢情好,我也做做小姐,享受享受。小七啊,你靠脑子就已经很强了,我也想要你这个脑子。”
“师姐不宜妄自菲薄,体术你无敌。另外,师姐不生我气了?”
“命都要没了呀,小七,咱们分点轻重缓急好嘛?我不依靠师弟难道依靠信号啊。”
付东流算是彻底了解自家师姐的性格了,每一句话都出乎他的意料。
……
付东流更加担心大姐了,要是韩周潇也是仙修的话,只是他自己胜算变低了,但要是魔修的话,这个凡间都怕要毁,更别说大姐了。
接下来两天他一直在忙搬出去的事情,如今也到了三方正式比拼的时候了,他不想行动不便。
定安公府在楚京内城城东,付东流也机缘巧合选在城南,恰如之前三方势力互为掎角之势。
漕帮的人的确能干,借着书画之名,很快帮他安排好了一切。
就在他住进新院子的第一天,楚帝就下了召令,命他进宫。
付东流再次进入皇宫,不同于第一次的感慨,他竟有一些将自己代入进去,幻想着这些雕梁画栋是为他而建。
凭杆远眺,莫非王土!
这一次他没有等候,楚帝正在批阅奏章。
付东流一进门,楚帝便道:“来了呀,东流,漕帮的人还是好用,这就给你安排好了一切。”
付东流并没有很惊慌,从他决定出去住的时候,便知道这瞒不住了。只暴露漕帮,也还不至于有多少风险。
“东流也是被封四海公之后才知道,漕帮的人找上我,欲让我做靠山。”
楚帝轻松一笑,道:“何止他们,当初水军也是你父王的手下。”
付东流没想到楚帝竟直接讲了出来,道:“这东流倒是不知,父王一直不认可我,很多事都没告知我,只是想必父王不会与皇伯伯作对罢。”
“这是先帝的意思,你不必紧张,我们是一家人,朕也不与你隐瞒什么。”楚帝看着付东流,越看越喜。
“东流不懂。”
“皇伯伯考校考校你,你认为定安公会反吗?不用跟朕装,你跟朕住了几天,朕已明白你同云弟一般,善伪装。”
“会。”
“那你觉得他早点反好,还是晚点反好。”
“早点。”
“为何?”
“五十年来,定安公府一代又一代在积累战功,声势愈发浩大,越晚反说明准备越充分。”
“说得好,不愧是我付家的种。那如何让他早反?”
付东流这才明白,这一切早在先帝,也就是自己爷爷那里便安排好了。
他失神道:“朝局动荡,危如累卵。”
付东流接着问道:“若要如此,陛下,你与我父王想必是争过皇位,为何放他一命,也是皇爷爷的意思吗?”
楚帝点了点头,走下来摸了摸付东流的头,付东流仍跪在,目光呆滞。
楚帝将付东流扶起,两人一同坐在榻上。
楚帝道:“你比太子聪明,他想不到这点,常常劝朕杀了你父王。”
“皇伯伯何必跟我说这些?”
“朕希望你们兄弟二人,莫要兄弟阋墙,朕与你父王,为楚国付出够多了,如今朕看到了一次解决所有问题的希望,不希望后辈再受苦了。”
“可我从未见过太子殿下。”
“但你们仍是血亲,朕与你父王是孪生子,血脉并无不同。今天你们就好好认识认识,付家人,最重血脉亲情!”
“可是,皇伯伯,你与我说他想杀我父王,不怕我与他生出罅隙吗?”
“你父王也想杀朕,朕可有记恨他?”
“东流不知。”
“哈哈哈哈哈,真是云弟的种,无妨,朕会用时间证明。你姐姐西箐,朕会保下她,无论如何,记住,是无论如何。”
付东流一怔,看着身边的楚帝,如今有些老态了,但年轻时必是同大哥一般玉树临风。
付东流向他磕了个头,道:“东流谢过皇伯伯,谢过陛下!”
楚帝很开心,再次教导东流:“东流啊,切记,血浓于水。去吧,找你的族兄去,若有意外,将来大楚说不定得靠你们兄弟二人撑起。”
之后,楚帝便让人带付东流去东宫,一路上,付东流一直在心中演练如何与太子拉近关系。
……
太子付东槿一直在东宫门口等待,付东流远远便见到了他,没想到他与自己竟长得十分相似,只是比自己要高些。
楚帝如今只剩付东槿这一子活下,不少早夭。他一见到付东流,忽然明白楚帝对他的教导——血浓于水。
二人呆呆的看着对方,原来世间还有和自己如此相像之人,而且是族兄弟。
付东槿率先打破僵局,道:“东流不知吃过没有,我这特地叫御膳房准备了不少热菜。”
其实当下并不是饭点,但付东流不忍心辜负付东槿,道:“太子殿下安排的真是周到,东流刚好饿了。”
“不许叫我太子,显得生分,叫族兄便可。”
付东流想起他让其他人别叫他公爷,此时认同感更甚。
“那便依族兄所言。”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接着付东槿便拉着付东流去了宴会厅。
一进去便看到一小太监将热菜端上,凉菜端下,整桌饭菜始终热气腾腾。
付东流动容,兄弟二人开始吃菜,付东流发现这都是他爱吃的菜,显然付东槿打听了一番。
付东槿一直帮付东流夹菜,自己并没吃几口,看着付东流吃饭便已经很开心。
付东流都吃撑了,付东槿还想给他拿点心。付东流像回到了小时候,这与大姐喂他吃饭如出一辙。
见付东流实在吃不下了,付东槿才命太监将他准备的礼物带来。
“这可是大亚国冰原当中的雪狐豪做的毛笔,想来流弟你将来用它写字说不定会更好看。”
付东槿拿出一个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展示给付东流看,付东流见到也是欣喜万分,不断把玩,在桌上轻轻写字。
这让付东槿很是开心,说罢又拿出一长盒,里面装着一个笔架,各种规格的笔都有。
“我知晓你爱画花草鸟兽,故而命人为你寻了一套画笔。”
付东流当即提议做一幅画,付东槿乐得见兄弟富有才华,命太监拿上好的宣纸及墨水颜料。
付东流不知付东槿是不是在点他安心画画写字就好,但其流露出的感情又不像假的。于是顺驴下坡,开始作画。
他决定画一幅《棠棣并萼图》,以此纪念兄弟二人感情。
最后题诗: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期间付东槿未曾言语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帮他研墨。
付东流像是回到四海王府一般,若楚帝父子二人真只是想利用他,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他出门未带印章,只得签上自己的名字,最后他请付东槿印上太子印章。
“这幅画是讲兄弟之情的,也是我兄弟二人共同作画的,还请兄长盖印,从此留在太子府。”
“也好,今后为兄想念东流也好有个信物。”
二人相视一笑,真像是孪生兄弟。
此时,明月已经高照,月华洒落院中,藻荇交横,二人漫步。
“东流,有些事说出来伤兄弟感情,只是如今情况危急,愚兄还是想与你商讨一番。”
“兄长但说无妨。”
“当初皇爷爷让父皇及皇叔争皇位,将西境和南境的兵马分给二人,北境兵马是登上皇位才能拥有的。”
“皇爷爷为何要如此?”
“一来迷惑定安公,让他认为朝局分裂;二来皇爷爷也不能将定安公除去,若二人能将对方权力夺回,将来也能用相同方法夺回定安公的权力。”
付东流心生悲意,因为他知道父王当真想谋反,或许再深的兄弟情感,也敌不过嫉妒。
“原来如此,那定安公真是该死。”付东流显露出凶恶的表情。
付东槿见状,没想到付东流也有这样的一面,道:“如今韩钟鼎与韩周潇一人坐镇东疆,一人深入京城。若要谋反,必然一同行动。”
付东流之前也如此设想过,但是前几日得知韩周潇也是修士之后,终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付东流驻足,一手搭着付东槿的肩,直视他道:“兄长,韩周潇武力超凡人,恐不是军队能敌。”
付东槿当然知道韩周潇有赫赫战功,安慰道:“我当然知道他们父子二人智勇双全,但他一人再强,能强过大军?”
付东流不好解释,决定在韩周潇动手那日一同动手,勤王护驾,而非谋反。
“漕帮是我手下,我会帮兄长关注韩府,只是兄长为何笃定他们一定会谋反。”付东流只能如此道。
“东疆谢寰昶已经被韩钟鼎吓到往吴国内部进军了。估计再撑一两个月,就会被消磨掉大部分兵力,从而投吴了。那时陛下对韩钟鼎下的不得倒戈谢寰昶的指令,就会变成韩钟鼎起兵的名义。”
“东疆局势已成这样了吗?他韩钟鼎真敢谋反?”
“如今京城也有戒备,以防韩钟鼎速战速决。”
付东流一惊,双方都在打明牌,无非是在比谁的拳头更硬,但他很快想到一种可能。
“兄长,我不懂京城防守如何布置,只是如果韩钟鼎久久不谋反,陛下及守备军松懈了怎么办?”
付东槿听闻此言,冷汗直冒。如果韩钟鼎抗旨,楚帝也没什么办法,至于韩府众人,应该会有很多官员会包庇他们。
他看向那张与自己一般的长相,恍然大悟,自己是雌雄难辨,东流是善恶难分!
只是沉思了一会,付东槿与付东流的推测相同——若付东流有异心,何必跟自己说这些,坐收渔利不是更好吗?
“我付家有你,愚兄放心了。”付东槿搂着付东流去皇宫的其他地方转悠,两人放声大笑。
此刻月明星密,不断有清风吹来,在大内的廊道中回响,将笑声传向每一处角落。
太监宫女来来往往,在亮着光的窗前穿梭不停,折返于一层一层红瓦之间,各司其职。
楚帝站在书房内,不用出门便知大内是何景象,他已不用再远眺。
他清楚,整座皇宫正在为他运转,而皇家通常是皇位的衍生品,但他不这样认为,轻语:“血浓于水。”